俞任莫名松了口气,跟上梁稷的脚步,紧走几步后突然道:“方才还有一件事忘了说,昨夜我们赶到的时候,看见了一行极浅的脚印,还没完全被飞雪掩盖。我对比过,不是里面躺着那几个人的。”
梁稷扭过头看了俞任一眼,道:“虽然昨夜雪大,但我不至于连周围有没有旁人都感知不到。”
“那应该是您走之后出现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几个人的同伙,要是能抓到应该就能确认他们的身份了。”俞任想了想,“要不要我找人再去追查一下?”
“不用,此事我亲自负责。”梁稷立刻道:“你们先去查那个车夫,务必在今日将人抓到。另外派几个人去城中的茶楼酒肆客栈问问,有没有人见过那些人的踪迹。再查查几座城门的出入记录,看看他们是不是最近一段时间进的城。”
俞任顺着梁稷的话想了想:“将军的意思是,这些人可能不是最近才到的陇城?”
“魏人在徐国有几道暗线不足为奇,魏帝登基没多久,这些暗线应该埋的也不会太深,可以趁机一网打尽,以绝后患。”梁稷微顿,“此事待会我一起禀报给陛下。”
俞任点头:“是。”
二人已经走到了府衙门外,梁稷朝着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颌:“去吧,我进宫了。”
第12章
寿光帝这次比前世大方的多,赐了座还算宽敞的府邸,给了许多赏赐,还着礼部在生活起居上百般关照。
按方渠那日的话来说,如若能够“安分守己”,这样的日子也算自在惬意。
荣焉不打算“安分守己”,却也不忘给自己找些乐趣。
他裹着厚重的斗篷,兜帽扣在头上遮住小半张脸,正蹲在院子里看门房扫雪。
那门房从未见过谁家主人还有这样的爱好,一边扫雪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荣焉,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一个院子来来回回扫了许久,一直安静的荣焉突然开口:“你会堆雪狮子吗?”
门房愣了一下,而后想起先前听管事说过,自家这个小公子是南魏来的质子,想来是南边不怎么下雪,瞧见这么大的雪才觉得稀罕,但堆雪狮子实在是件极费功夫的事情,就算费尽力气堆好了,日头一出又慢慢化了,他实在不想费心费力地哄这小公子玩,便推诿道:“以前倒是帮别人弄过,但眼下府里就我自己,想堆个雪狮子实在有些困难,更何况那边还有大半个院子没清理……”
荣焉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朝着那门房扔了过去:“院子可以慢慢扫,雪狮子堆完了拿这钱打点酒暖暖身子。”
门房没想到这小公子这么大方,捏着那小块碎银瞧了半天,干脆应道:“既然公子发话了,小人照办就是。”
门房拿了钱手脚也利落起来,不一会的工夫就堆起一个硕大的雪堆。荣焉起初的时候还看得兴趣盎然,很快就发现这门房其实并不怎么灵光,在那个雪堆跟前忙活了半晌,却连狮子的尾巴都没做出来。
“算了吧。”荣焉有些扫兴地挥了挥手,“你去扫雪吧。”
门房看了荣焉一眼,将手里的雪团丢在地上,犹犹豫豫地去摸刚刚收进怀里的碎银。荣焉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淡淡道:“待会扫完了雪再去打酒喝,若是耽误了正事,我会让管事处置你。”
那门房一听不用把银子还回去,利落应声,痛痛快快地走了。
荣焉一个人蹲在那个还没成型的雪狮子跟前,伸手在上面轻轻戳了一下,留下一个极浅的指印。
“看起来你今日心情还不错。”
一道突兀的男声惊动了正在雪狮子面前发呆的荣焉,他扭过头,看见高淳正笑吟吟地站在院门口。
荣焉唇边露出一点笑意,懒洋洋起身:“殿下今日怎么得了闲?”
“适才在宫中听说你昨晚回来路上遇见了贼人,所以过来看看。”高淳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个不成样子的雪堆,“这是……”
荣焉用脚尖轻轻地在那雪堆上点了点:“殿下也知道,魏国极少下这么大的雪,所以一时稀罕,想让人给我堆个雪狮子看看,不过对方手艺不精就成了这幅样子,让殿下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高淳目光在院内转了转,“我对这些东西一直不怎么感兴趣,倒是皇兄的府里每年都会堆雪狮子。你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去问皇兄借几个人过来帮着堆一个。”
“这种小事何必劳烦殿下替我欠太子殿下的人情?我总有这样一时兴起的时候,不用当回事儿。”荣焉搓了搓发凉的手指,将一双手收回袖中,“外面天寒地冻的,里面聊吧。”
荣焉进了门自顾脱去厚重的斗篷,只穿着一件浅色的棉袍,凑在炭盆前烤手:“我这院里人手还不太够,我也不清楚你们徐国的待客礼,殿下自便。”
高淳也不介意他的失礼,坐下后随意看了看,缓缓道:“这宅院看起来还算不错,就是离城中有些远。只是眼下城里空置的宅院不多,只能让你在这里委屈一下。”
荣焉闻言笑了一下:“我在魏国都未必有这样的待遇,殿下有时间替我向圣上表达一下谢意。”
“你既已到陇城,徐国自该以礼相待。”高淳目光转到荣焉身上,放低了声音,“昨夜的事情父皇听说后,已经命京兆尹着手调查此事。”
荣焉从炭盆前回头看了高淳一眼:“同着殿下我就直说好了,京兆尹就算把整个陇城翻个遍,也找不到所谓的‘幕后黑手’。我初到徐国才几日,人还没认识几个,没有哪个徐人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杀心。”
高淳点头:“幕后指使是谁父皇也猜的到,但他们堂而皇之的在陇城街头刺杀,此事总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荣焉挑眉,摊了摊手:“那就麻烦贵国京兆尹了。”
高淳笑了一声,突然低头看着荣焉的眼睛,道:“这刺杀也在你预料之中?”
荣焉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炭火,回道:“有人提醒过几句。况且荣玄那人好猜的很。”
“那看来昨晚就算没有容之凑巧出现,他们也得手不了。”
“是啊,谁让你们那位梁将军那么喜欢多管闲事。”荣焉笑了一下:“我费那么大力气才逃出荣玄的掌控,给自己留了一点自保的手段,殿下应该可以理解?”
“当然。”高淳道,“只要不过分,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那我在这里先谢过殿下。”荣焉抬头朝外面张望了一下,“管事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不然我应该给殿下敬杯茶。”
“不必这么客气。”高淳笑了笑,目光落在荣焉身上,“建和帝应该十分后悔当日把你送来徐国。”
“可惜,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荣焉终于舍得从炭盆前起身,目光深深望向高淳,“要是殿下是荣玄,当日会怎么处理我这个先帝之子?”
高淳微微眯眼,看了荣焉一眼,荣焉笑道:“这就我们二人,随便聊聊嘛。”
高淳捏了捏自己下颌,思忖道:“比起未知的后患,不如眼下麻烦一些。若换做是我,你可能……”高淳轻轻笑了一声,“现在已经葬进了魏的皇陵?”
荣焉也跟着笑了起来:“多亏了荣玄不是殿下。”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高淳终于起身:“我府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行告辞。”
荣焉起身打开房门:“我送送殿下。”
而后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梁稷先朝着高淳施礼,而后回道:“圣上命我来传几句话。但听说纪王殿下与你有事相商,我想你应该还是不愿意让我听见,就在稍等了一会。”
荣焉盯着他身上的衣袍,还没等开口,就听见高淳在身后道:“既然是父皇的旨意,怎么不直接进去?我也是听说荣焉昨日遇见此刻担心他受到惊吓所以来看看,这就回府了。”说到这,他也跟着出了门,朝梁稷身上看了一眼,“今日天这么冷,你怎么连件披风都不穿?”
“晨起忘了。”梁稷朝他拱了拱手:“恭送殿下。”
高淳笑着看了梁稷一眼,朝着荣焉点了点头,起身向外走去。
荣焉一直瞧着高淳的身影走远才回过头看身边的梁稷:“那件披风我已经让人拿去洗了,到时候会送回你府上。”
“无妨。”梁稷看着荣焉的脸,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指了指刚才一直被他挡住的立柱,“我瞧你院里的雪应该是想堆雪狮子,方才等着无聊,就先做了个小的,等晚些时候我叫人来替你堆个大的。”
荣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才发现在立柱旁边的地上有一只手掌大小的雪狮子,不由愣在原地。
前世的一个冬日,荣焉被邀去太子府赴宴,出门的时候看见了院里一左一右堆着两座栩栩如生的雪狮子,这让他惊叹不已,一直到临睡前还念念不忘。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他房门前也出现了一只雪狮子。
那雪狮子只有两只手大小,没有太子府那两只的威风,却多了几分精致可爱。
梁稷站在旁边,面上带着几分歉意:“昨晚时间太赶,只来得及弄了只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