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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袖断得隐秘 完结+番外 (乌色鎏金)


  端嫔叫了声“好”,转头对谢琻笑道:“让之,此处绝景,不愧为 ‘万壑松风’。”
  谢琻立于姑母的身后,远眺着景色没有说话,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此次摆驾避暑山庄端嫔也是随侍宫妃之一。她前些日子总是心绪不宁身子无力,此次洪武帝专门特许了谢琻伴驾,顺便来探望一下自己的姑母。
  端嫔喜欢此处风景,便想携谢琻在这小登顶上的万壑松风堂坐下歇息片刻。谁知到了门前,却见几个内监守在外面,一见端嫔仪驾便匆忙迎了过来,低语了两句。
  “沈大人在西侧殿?”端嫔一讶,眺目望去,果见西侧殿的两扇窗开着,里面似有人的样子。
  内监答道:“是,大人是在这里候驾的。”
  端嫔虽对这位赫赫有名的才子有几分好奇,但一方面宫妃不宜见外臣,另一方面她知自己身后的这个魔王侄子和沈梒并不对盘,若两人此时见了面,又闹出什么不快碰巧让洪武帝看见了,未免太过难看。
  端嫔打定主意,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行绕路便是。”
  谁知一旁的谢琻却忽然开口道:“姑母,东侧殿还空着,我们去那里歇息便是。”
  “这……”端嫔犹豫了。怕贸然在这里等着,一会儿会惹洪武帝不喜。
  正僵持间,忽从山下又上来了个小内监,跑至端嫔前回道:“万岁爷听说主子往这边走了,便让您也在万壑松风候驾,一会儿一并见。”
  有了洪武帝发话,端嫔便放下心来,带着一众人入了东侧殿内。这边安置妥当之后,在西侧殿内的沈梒便过来问安了。
  他虽是外臣,但遇见宫妃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此时便在屋外跪倒,向里面的端嫔请安。
  端嫔隔着屏风和大门,只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伏地行礼,问安的声音清越柔缓,不急不躁,让人很有好感。
  她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端嫔自己膝下无子,只有一位固骧公主,再过两年便要满十五岁了。洪武帝很喜欢这位公主,端嫔便想趁这两年提前讨个恩典,不让女儿远嫁了。那如果想在京城里的青年才俊里选驸马,又有哪位会比这才貌俱佳、前途坦荡的沈梒更合适呢?
  心下如此想着,她开口笑道:“沈大人不必多礼了。来,赐座吧。”
  当即有内监在屏风外摆了一张春凳,沈梒落座。
  端嫔盘算着,想问问沈梒的情况,是否有定亲或婚娶,但贸然开口又不合适,便转头看向一旁的侄子。谁知只见谢琻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屏风外的那道影子,要是眼神带刃的话,早把那绢纱糊的屏风给挠烂了。
  端嫔顿时一惊——这混小子,不会又盘算着要找沈大人的事儿吧?
  这下也不敢再试探什么了,她赶紧找了个话题冲沈梒笑道:“久仰大人才名,有一事想请教。”
  沈梒在屏风外欠了欠身:“娘娘请讲。”
  “其实也是女人家玩闹。”端嫔掩唇一笑,“那日有个丫头出了个对子,上联是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宫内上下竟无人能成对。敢问大人,可有下联?”
  沈梒沉吟着,还未说话,却听旁边的谢琻忽然道:“我有一对。”
  端嫔这下更肯定了这混小子是要找沈梒的麻烦,但又没法明说,只能一边给谢琻打眼色让他少说两句,一边勉强笑道:“我问沈大人呢,你这孩子又来抢风头。”
  沈梒在外笑道:“其实下官眼下暂无佳对,听听谢大人的也无妨。”
  “好。”谢琻盯着屏风后的身影,扬唇一笑,缓声一字一句道,“我的下对便是——青山本不老,因雪白头。”
  青山本不老,绿水本无忧,因风生愁,因雪白头。
  我本风流,后来有了你,才升起相思。
  谢琻话中有话,心思百转千回,只可惜屋里没一个人听得懂,也没一个人察觉得到。端嫔一听他是正经对对子,顿时松了口气;而沈梒品着这上下联,果然对得工整,当即笑道:“谢大人果然才思敏捷,在下心服口服。”
  此时忽听屋外一声笑,随即洪武帝的声音传来:“你个谢让之,朝政不一定有良青熟练,于这等风流事上倒是擅长得很。”
  屋内众人纷纷拜倒,却见洪武帝大步而入,挥手道:“屏风都撤了吧,这不拘这个虚礼。”
  有宫女和内监抬走了屏风,端嫔一瞧沈梒,顿时眼前一亮,心中更是喜欢。洪武帝于上手坐了,一边喝着凉茶,一边对谢琻道:“脑筋转得倒是快。在翰林院快一年了吧,有何心得,又有何建树,倒是说说看?”
  谢琻恭敬道:“回皇上,臣这一年专心修史,侧重东南三十六县,民俗风情倒是了解了不少,也算建树一桩?”
  洪武帝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这谢让之,倒是随遇而安。好,朕就喜欢这种踏得下心、不钻营的臣子,这点你和沈良青倒是很像。”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近期失宠的另一位权臣,看来正是“钻营”“浮躁”两点中了这位圣上的忌讳。
  谢琻面色不变,似乎完全没听出洪武帝话中所指之人,笑道:“和踏不踏的下心没关系。只是臣好容易不靠家族恩荫考取了功名,谋得了差事,无论大小都要认真做好。”
  洪武帝又笑了,摇头道:“就你会说,真是知道朕想听什么。放心吧, ‘小事’做完,便能等到’大事’了。”
  言罢,看看谢琻,又看看沈梒,含笑问道:“记得今年新岁宴,你谢让之不是还说已与良青化干戈为玉帛了么?怎么今日看来,又生疏了起来?”
  沈梒略一迟疑,还没想好怎么应答,却听谢琻抢先道:“都是臣的错。早前儿二月份的时候,本与沈大人约好了去赏梅,结果光顾着吃酒爽了约。后来喝醉了,又到大人门口耍酒疯,扰他清净……总之,都是臣的不是,沈大人恼我也是应该的。”
  谢琻这话答得极为机妙。在这文字狱频发的洪武年间,臣子无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可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所以谢琻喝醉以后去找沈梒的事儿洪武帝极有可能知道。此时这么问,便可能是在试探。若解释的太刻意,或完全不解释,都有可能惹祸上身,唯有如此坦诚又玩笑地说出“实情”,方为上策。
  果然洪武帝听了,顿时“噗嗤”一笑,乐道:“竟因如此点小事,便导致朕的两位爱卿心生隔阂?”
  沈梒抿唇一笑,委婉道:“谢大人的酒疯,耍的可是不小……臣家中唯有一名老奴,翌日打扫了很久呢。”
  洪武帝哈哈大笑,端嫔也掩面笑着,又埋怨谢琻道:“你这孩子,从小混账惯了,还不快和沈大人道个歉?”
  “好。”
  谢琻顿了顿,目光越过一室的宫女内监,越过端嫔,越过九五之尊,看向沈梒。沈梒似有所觉,抬起了头,正好落入了他的眸光之中。谢琻的眼睛明亮漆黑,此时定定看着他,湛黑之中似乎蓦然炸出了千万缕火光,灿烂逼人的让人无处闪避。沈梒心猛地跳了一下,竟感觉是被他望入了灵魂深处。
  此时却见他笑着,眼神热烈,唇角的弧度却很柔软,有几分恳求又似饱含深意地轻声道:“都是我混账,求良青原谅。”
  沈梒浑身细微地一颤,瞬间竟失了言。
  洪武帝拍着腿大笑,指着谢琻道:“这霸王打小蛮横,从不向人低头。这可是头一遭。”
  心似乎乱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平静。沈梒按捺下那转瞬即逝的心悸,含笑道:“臣本来也没怪让之。”
  “好。”洪武帝左右看了看二人,又饮了口凉茶道,“你们二人以前是 ‘汀兰琅玉’,以后是国之重臣。莫要让小人挑拨,生了罅隙。以后朕要仰仗你们的地方,还多着呢。”
  两人同时应是。
  “今日本说是要与良青下棋的,但今日乏了,便改日吧。”洪武帝道,“就这样,你们二人先跪安吧。”
  二人自屋内退出,沿万壑松风的石径慢慢向下走去。此时无内监相随,唯他二人走在这飘荡这松木清香的风道林间,走动时挨得近了,肩膀轻撞,广袖也彼此摩擦,天地间仿佛唯剩了他们两人。
  他们上一次如此平和的独处,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谢琻心头火热,偏头看沈梒安静的侧脸,和微微低头看路时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怕蓦然开口说得莽撞了,便会破坏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沈梒完全不知他在想什么。待二人走远了些,无人能看到了,便笑着开口问他:“看来,二月份时我的梅笺你是收到了。”
  “嗯。”谢琻应了声,又忙道,“那时我昏了头,又喝了酒,听了三两句风言风语便做出那等混账事,实在是不该。”
  “罢了,我并没怪你。”沈梒笑了笑,又补充道,“唔,当时可能有一点,毕竟你凶得很,捏得我手腕红了三四日。”
  谢琻更是懊恼已极,悔恨道:“良青,我——”
  “但你对我的苛责,也恰证明了你是个君子,让之,你这朋友我沈良青没有交错。”沈梒驻足,望着他含笑道,“我没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做法,你误会了是正常的。而且你能如此怒气冲冲地来质问我,说明你内心深处还是相信我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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