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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袖断得隐秘 完结+番外 (乌色鎏金)


  “吏部右侍郎刘凌已升任左侍郎,不日即将入阁。皇上如此安排,也是有意为之。”谢琻道,“纵使他邝正执掌吏部近十年,将账目做得如铁桶一般,也定有漏洞可寻。”
  说罢他顿了顿,又追问道:“别的倒不担心,你自个儿呢,可还好?”
  沈梒含笑道:“我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元辅终于明白过来了味儿,对我颇多提防,但他对我也颇多忌惮,明面上不会怎样的。”
  邝正沈梒于西苑内初遇之时,沈梒表现得恭谨顺从,勉强算是蒙混过关。但之后又发生了种种事情,若邝正再没咂摸过来味儿来,那便枉费他宦海浮沉几十年了。
  “对了,我那日听皇上随口提了一句,”沈梒忽然问道,“你是否不日便要调至东宫,做太子的侍读了?”
  谢琻笑道:“开春后任命便要下来了——你是否还未见过太子?”
  “无缘得见……听说神肖圣上?”
  谢琻摇头:“依我看不像。太子年纪虽不大,但性子疏朗,心胸开阔。他自小受大儒王郸开蒙,饱读诗书,其实受益颇多。”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已走入了山林深处。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小雪,逐渐雪势越来越大,最后竟成鹅羽。而灰白色的天际拢着荒山枯萎的林木,并未见那传说中“人间绝景的红梅”,入目始终是一片迷蒙。
  二人纷纷带起了兜帽,谢琻手搭凉棚眯眼望远,疑道:“难道那店家竟敢扯谎?”
  沈梒开玩笑道:“也或许是桃源奇遇,我们无从得遇。”


第11章 怒梅
  都走到了这里,若原路返回未免太过败兴了。况且这小荒山看起来不高也不险,二人便决定继续往深处探一探,若真能误入奇境倒也是妙事一桩。
  后来事实证明,这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
  灰蒙蒙的天幕笼罩四野,完全不见日光,让人无从得知眼下时辰。当二人恍然惊觉天色已晚时,举目能见已不过三丈,愈下愈厚的飞雪更是遮天蔽日,加之乍起的寒风肆虐,让人更加无法辨别方向。
  更雪上加霜的是,这荒山虽看起来并不陡峭,但地面上满是小石子,覆盖上冰雪后更加滑不留足,两匹马走得是举步维艰、颤颤巍巍。沈梒本就骑术不佳,此时只能勉强驱使着那匹花栗母马走走停停,两人出山的速度越发慢了下来。
  待天色完全落黑,狂风暴雪却完全没有停歇之意时,谢琻才意识到今天他们可能出不了这座山了。
  “良青!此处太危险了!”他顶着风雪,回头冲几步外还在和花栗马较劲的沈梒叫道,“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了!”
  沈梒似没听清,抬头喊了句什么,声音却消失在风雪里。谢琻不放心他,拨马想回头靠过去,谁知马蹄一滑座下马顿时嘶鸣了一声。这声嘶鸣不要紧,却惊了沈梒的花栗马。却见那母马一反方才的温顺猛地一甩头尾,沈梒措不及防滑落马鞍,偏偏一只脚还卡在脚蹬里,被母马拖着狂躁地奔出两步。
  “良青!”谢琻瞠目欲裂,飞扑下马冲了过去。
  花栗马还在原地疯狂转圈,谢琻扯住缰绳大吼一声用力一挽,同时伸手入怀,匕首出鞘由下而上一割,卡住沈梒左脚的马镫应声而落。谢琻自小除读书写字外骑射弓马也没有荒废,亏得如此,方能一手制住这受惊的马。
  谢琻松开缰绳,扑过去扶起地上的沈梒,顶着风雪急声问道:“有没有事?”
  沈梒兜帽下的脸色苍白,偏偏鼻尖和两颊又被冻得通红,苦笑了下大声回道:“崴了一下!无妨!咱们得找地方躲躲了!”
  谢琻二话不说,拦腰抱起沈梒朝自己的马走去。沈梒吓了一跳,刚想挣扎却被谢琻紧紧箍住。来到马边,谢琻双臂一用力将沈梒举上马背,自己翻身坐于他身后,用自己的大氅将他紧紧包裹住,这才拨转马头寻找起躲避风雪的地方。
  沈梒被谢琻这一串动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自恃并非柔弱之躯,虽不如谢琻强壮但起码落马之痛忍忍也就过去了。但谢琻对他的保护是如此自然而不假思索,快得他都没还反应过来。此时他后背贴在谢琻的胸口,阵阵暖意传来,似乎连这漫天的风雪都不再可怖。
  沈梒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柔软。他垂眸,恰好看到谢琻持缰绳的手露在外面冻得青白皲裂,便抬手将自己的掌心覆上了他的手背。
  谢琻大震,惊诧低头向怀中的沈梒看去。却见他皱眉,拇指搓了搓谢琻手表皮裂开的地方道:“你手都冻裂了。”
  那态度自然,不带一丝杂念。
  谢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没事。”
  事实证明他们今天的运气的确不佳。并没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山洞给他们避风躲雪,二人又转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勉强找到两块高高凸起的山岩,中间勉强形成了一个夹角可以避风。
  两人虽带着火折子,于着暴雪天气却难找到干柴,只好将两匹马横着挡在外面,相互依偎着靠在岩石的内侧。堂堂状元榜眼如今却落得如此狼狈,若是让别人看到了估计会失笑出声,然而谢琻却只能感觉到沈梒毫无芥蒂靠在自己的身旁,他心中幸福柔软得只恨不得这场风雪永不要停。
  沈梒怔怔地看着夜色中的飞雪,半晌忽然噗嗤一笑道:“我们为了附庸风雅而深入荒山,最后居然被困在这里,也算是作茧自缚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谢琻笑道,“只可惜今天虎子不在家,反被老虎咬了一口。”
  沈梒笑得肩膀抖动起来,他这身子一动,忽觉手指触碰到了一片黏腻温热的东西。他皱眉,低头借着月光一看,竟见谢琻的左小腿处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深长的伤痕,此时正涓涓往外渗着鲜血。
  “你的腿!”沈梒脱口喝道。
  谢琻低头一看,也是一讶。看着伤痕应该是刚才他从马上扑下来,不小心被路边的山岩划伤的。然而他刚开始急着救人,后来又满心甜蜜,竟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疼痛。
  沈梒紧皱着眉,抬手“兹拉”一声撕了袍袖边缘,抬起谢琻的腿帮他包扎。他一双手又快又巧,只是总会不经意碰到谢琻膝盖、脚踝、腿内侧等地方。谢琻刚开始还满心感动,但逐渐地疼痛被酥麻的痒意所替代,忍不住想缩腿。
  当沈梒的手腕再一次拂过他膝盖的边缘时,谢琻不仅倒抽了口冷气,抬手尴尬道:“好、好了,要不我自己来吧……”
  沈梒皱眉瞥了他一眼,抬手系了个结后便放开了他。谢琻顿时松了口气,心中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此时夜深了,吹来的风已不仅是冷和狂了,而是如钩子一般,扒着人的衣领往皮肤上肆虐,无论多么牢地捂紧领口都没有用。
  谢琻混混沉沉地靠在沈梒身上。虽然他腿上的伤口被简单包扎了一下,却根本止不住血流,随着失血他逐渐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抵抗的昏沉困倦,而且浑身愈发冷了起来。但他不愿沈梒发现自己的异样,只好强撑着眼皮,状若无事地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和沈梒聊天。
  沈梒何等敏锐,和他说了几句话便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扭头一看,果见他脸色白里透青,眼神都涣散了。
  “这样不行。”沈梒立刻坐了起来,抬手将自己的大氅解下裹在了谢琻身上,“你在这等着,我去捡点柴火和石块来生火。”
  “什么?”一听这话谢琻立马清醒了,“腾”地坐起来拽住沈梒衣袖,急道,“别胡闹!你自己乱走要是摔了碰了怎么办?要是碰上了野兽呢,你连骨头都剩不下!而且外面风那么大,你还是好好——”
  “谢让之!”沈梒怒道,“果然你如当今很多人一样,觉得我质若蒲柳,弱似女流对吧!我就只能被你保护?你有没有把我当个男人看?”
  “我!我有啊!你!你哎——”谢琻急得想挠头。
  他想冲沈梒大吼,我要保护你不是因为觉得你像个女人,而是因为我心悦你!知不知道?!
  这一句话在他心里疯狂打转冲撞,眼看着到了嘴边,下一瞬就要脱口而出。然而沈梒已再不看他一眼,抽袖起身,看也不看他顶着风雪大步往外走去。
  “沈梒!”谢琻大吼了一声,然而沈梒的人影已消失在了风雪里。他有心站起来追上去,然而浑身软得用不上劲儿,仿佛失血的同时他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他懊恼地大吼一声,一拳砸在地上,却别无他法。
  沈梒走后的天地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积。夜色沉黑自上而下倾倒而来,仿佛兜头将人罩在了一个密封的麻袋了,每当谢琻抬头望天时都感到一阵痛苦的窒息之感。风雪呼啸,寒意逼人,他狼狈不堪地半躺在地上,痴痴望着黑暗的深处,等那匆忙离去的人归来。
  时间的流势仿佛失去了意义——又或者,时间已经停止流势了?天色和风雪一成不变,他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沈梒走了多久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谢琻胡思乱想着,焦虑撕挠着他的胸口、喉管和头皮,憋得他只想大吼大叫。
  有一个时辰了?还是仅仅过去了一盏茶?他肯定出危险了,不然怎么这么久都还没回来?谢琻,你真是个废物,自诩盖世无双却连心爱之人都要连累,你还有什么脸苟活着。如果良青不回来,你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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