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信阳压下眼中诸多汹涌情绪,对封影使了个眼色,封影和刘庆川便将箫棠带到一边,为二人创造出单独相处的狭小空间来。
温信阳一把将池云非打横抱起,进了柴房深处——这屋子里居然还很大,里面有床铺,有桌子椅子,除了外间捆好的木柴,里面还有一些高高低低的货架,摆着不少东西。看样子像是劫来的战利品。
温信阳将人抵到墙边角落,两人的身形刚好被货架遮挡,温信阳沉着脸道:“你什么时候跟来的?说!”
“……你走了的……几天后。”池云非想动,却被温信阳箍得很紧,只得放弃挣扎,垂眼可怜巴巴道,“我就是担心你……”
“我走的时候说过什么?!转头你就不记得了?!”
“……你让我乖乖等你回来。”池云非倔强道,“可我没答应啊。”
温信阳登时一滞。
他回忆了一下,当日临走前的吩咐,包括娘亲说会照看好池云非的时候,这人都没给任何回应。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温信阳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么说,倒是我冤枉你了?”
“深哥你别生气,我不是……”
“我会说服熊烈,你和箫棠立刻回去。”
“……不。”
温信阳怒道:“池云非!”
“小声点!”池云非一把捂住他的嘴,又讨好地亲了上去,道,“我现在叫天宝,箫棠是我兄弟,叫天棠,记住了吗?可别说漏嘴了。”
温信阳偏头躲开池云非的吻,眼眸深处怒火翻涌:“你不想回去也得回去,我亲自送你回去!”
“会耽误你的行程!”
“你也知道?若是因为你的原因误了大事,记住,这是你的错。”温信阳沉沉地看他,“军令如山,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命令你。你回不回?”
池云非一时没了话说,嘴唇紧抿,手指握拳,眼眶慢慢红了。
“我没想打扰你,也没想……耽误你的正事。你就当看不见我,我只悄悄跟着你也不行吗?”
“……不行。”
池云非急促地喘了几下,一把推开温信阳道:“好,我不敢耽误你的大事,若出了问题,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够赔的。我……我会回去。”
温信阳看着池云非离开的背影,许久没说话,片刻后一拳砸在斑驳的墙上,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懊恼动摇的神色。
第61章 不如我们拜个堂
箫棠在出城时就已经听池云非说过一些内情了,他此时看着刘庆川,一脸懵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刘庆川简单清扫了一下柴房里的杂物,弄出一块干净地方来,搬来几个箱子当椅子,示意几人坐,面色阴郁道:“我有我的原因。”
箫棠腮帮子动了几下,忍下了满心疑问,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看向柴房深处。
封影捡了根木柴在地上敲敲打打,斜睨眼打量他:“你们为何又会在这里?池云非又在搞什么?”
箫棠道:“你们走你们的,我们走我们的,咱们互不相干。”
他又眉头一挑,看向封影:“我认识你吗?你谁?”
封影:“……”
刘庆川大概猜到了池云非的想法,叹气道:“有机会就回去吧,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箫棠又怎会不知?但他既然愿意陪着兄弟出来,自然不会站在兄弟的对立面,昂起下巴道,“关你这狗贼屁事?这条路你花钱买的?只许你们能走,我们走不得?”
刘庆川被“狗贼”两字戳得额角青筋跳了跳,但到底没说什么,只垂下眸子不再言语。
正说着,那头池云非疾步走了出来,箫棠忙跟了过去,看他脸色不好皱眉低问:“吵架了?别啊,你跟将军认个错……”
“等熊烈探明情况放了我们,我们就回去。”池云非头也不抬道,“是我莽撞了。”
他抿了下唇,深吸口气道:“从现在开始咱们不认识他们,免得暴露。”
箫棠抬头,扫了眼跟出来的温信阳,男人脸色十分阴沉,视线虽追着池云非转却不上来搭话,整个柴房都陷入了快窒息般的氛围。
箫棠动了动喉咙,只得应了声,陪池云非站到对面的角落里,同温信阳三人拉开了距离。
刘庆川拿脚踢了封影一下,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封影撇嘴,站起身给池云非和箫棠搬了椅子,让他们坐。
池云非有些走神,视线落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箫棠便拉着他坐了,故意清了清嗓子用对面三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回去也好,为了赶路你饭也没好好吃,两天没洗澡了,平日你哪里受得了这个?你看看,浑身都脏了,就是以前你跟我们混在铜锣鼓巷里的时候,也没这么脏过啊!”
温信阳坐在木箱上,手指握拳放在膝盖上,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怕外面有人偷听,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借着昏暗的光细细打量池云非。
池云非回过神,拉了箫棠一下,微微摇头。
这时候他不想卖什么苦肉计,也不想讨得温信阳欢心,他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温信阳都只会生气。
他只气自己生得没有熊烈那般高大,哪怕像对面的封影——身材倾长,肌肉结实,骑马射击都是一把好手也行啊。
那样他总能帮上自家将军的忙,不至于要被推得远远的。他想同他并肩而战,能护住对方,能让对方放心地依靠自己。
越想,池云非心里越是难受,他无意识地揪皱了衣摆,身体里弥漫开一阵阵的酸疼,像是被人掐住了心尖上的一点肉,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见他眼眶通红,箫棠也于心不忍,伸手搭住兄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权当安慰。
室内一时安静极了,池云非越是不说话,那头温信阳的气压就越沉越冷,害得其他人也大气不敢出。封影暗自翻了个白眼,抱着手臂缩到墙角去闭眼休息了。
等到天完全黑了,外头燃起篝火,摆开了长桌,整个山寨的人都出来吃饭,热闹得不行。女人和小孩儿围着篝火跳舞,男人们嘶哑声音低低唱歌,肉香随着风飘进柴房,池云非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两声,箫棠也频频往外看,低骂道:“那熊烈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人啊?”
池云非闭着眼有气无力:“你指望一个山匪会像望悦楼老板那样招待你吗?”
箫棠啧了一声,就听对面角落温信阳沉沉开口:“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他声音不高不低,被外面的喧闹遮掩了大半,但池云非还是听清了,抿了下唇没说话。
箫棠皱眉,有些不满:“不都说了赶路……”虽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带错了干粮,水也没带够,而这山间小道里又没地方能吃饭。
但此时必然是不可能揭自家短的。
温信阳打断道:“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跟来又能做什么?专程来让人操心?”
池云非没答话,浑身都微微绷紧了,手指掐进了掌心里。
箫棠一开始虽不赞同池云非偷跑,但他现在跟池云非是一条船上的人,再听温信阳这般说话,内心的不满登时飞速上涨,很是替自家兄弟委屈。
“将……”箫棠一顿,改口道,“深哥,他就算冲动了些,可担心你总是没错的吧?他从小就没出过岳城,为了你才跑出来,你……”
温信阳几乎是残酷地道:“我希望你们能意识到,有些错永远不能犯,因为没有重来的机会。踏错一步,满盘皆输,而这背后不仅仅关乎你我安危,更关乎其他无辜人的安危。不要认为自己是满怀好意,就做什么都可以。”
“你!”箫棠一下站了起来,“你非要这么说话吗?!”
刘庆川偷偷拉了一下温信阳的胳膊,皱眉低劝道:“池少其实也很清楚这点,他既然答应回去了,您就别再斥责他了。”
温信阳嘴角下抿,最终垂下眼眸,将后话吞了回去。
若是以前,池云非早该不管不顾地怼回去了,这份委屈,他从来也没受过。
可这回,他难得显出了安静,只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箫棠握住池云非的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其实他很清楚,这两个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有各自不得不为之的理由。
池云非无法忍受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家等待对方生死未卜的消息。
温信阳则不愿让对方涉险,同时他还肩负重任,一丝一毫也不能分心。
有些事原本从一开始就是无解的。若池云非能听话待在家,无论温信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遭遇什么,他都愿意接受,愿意同温家共同承担那份责任和使命感,那他就不是池云非了。
而温信阳其实也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吱呀——
柴房门被推开,熊烈带着人端了饭菜来,倒也确实没苛待他们,同外面吃得都是一样的。虽卖相不好看,但味道却十分香浓,惹得箫棠口水都要出来了。
他打破室内诡异的寂静,主动开口道:“好香!熊大哥果然有大义!小弟先谢过了!”
他端过属于自己和池云非的那份,池云非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垂眸吃饭,但喉咙里仿佛是堵着什么,无论如何咽不下去,梗了好几次,吃得眼眶发酸,满嘴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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