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怒气,便自然而然的发到了他的身上,可这种话若是平日里在私下里说说也就算了,在这皇宫之中却是万万不敢言的。
谢渊本没想到这人会在此时犯浑,听了人的话,登时便沉下了脸,手下一翻,将那衣袖猛得翻出一个花来,径直便打在了魏延抓着他衣袖的那只手上,很快便他手中挣脱了开来。
“住口!宫城之中,天子脚下,岂容你如此放肆!”
辱骂当朝皇子,那是何等的重罪,一旦被有心人加以利用,那便是后患无穷。
即便是谢渊再有手段,终究也替皇帝做不了决断,他能凭借着那点手段巧言令色的保住魏延十次,却终究保不了他百次,若他还是如现在这样,想说什么便说,想做什么便做,丝毫不知收敛与悔改的话,那么一旦圣心有失,便是他魏延的埋骨之时。
“我……我也没说什么。”
如此功夫,那魏延似乎也有些明白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些不该说的,只是还碍于面子,所以扭扭捏捏的端着,不肯承认罢了。
谢渊听见他如此说,阴沉着脸色若有所思的瞧了人一眼,转过头来对着赵悯生缓缓施了一礼,刚想开口替人道歉,却不想却是被一旁的赵悯生率先开了口。
“无妨,卫尉口直心快,悯生却也不是开不起玩笑之人,既然都是督公的朋友,不若今日便一同到我涛蕴院去吃个便饭吧。”
“殿下……”
谢渊听见赵悯生如此说,有些怔怔的抬起头,微微愣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少年却忽然走上前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度不大,却让谢渊忽然间便觉得很安心。
也不知是怎得,重活一世以后,谢渊便总能在赵悯生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老成,甚至有些时候,就连谢渊都会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是完全可以依靠的。
如今,便更是如此了,面对魏延如此羞辱,赵悯生非但没有一丝的气恼不说,反倒很有气量的放下身段,主动邀人同去涛蕴院,这让夹在中间的谢渊,不由的松了口气,十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只有那魏延,一路之中,还一直摆着一张臭脸,好像不是很情愿过来似的。
三个人踩着瑞雪回到涛蕴院中时,外面的天已经基本黑了,屋中的炭盆烧得正暖,炭盆的旁边有一个不大的地桌,他们三个便围着这小地桌席地而坐在了软毯之上。
桌上摆了三杯香茶,还有几个刚拿进来的甜柿饼,身下的软毯温暖而舒适,三个人随意的坐在地上,感受着周围的果香茶香混着热气扑在脸上,偶尔互相搭上两三句话,气氛舒服的简直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临近年关,谢渊除了要料理府内外的琐事外,还要与朝中各大官员喝酒应酬,近一阵子,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像如今这样放松过了。
“今日可是谢督公的生辰,小殿下就拿这些东西招待人,也未免太寒酸了些,最起码得哪些好酒上来吧。”
那魏延也不知是怎么的,就跟赵悯生不对付,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后,他便又闲不住了似的,拿着个柿饼叼在嘴里,开始找赵悯生的麻烦。
谢渊坐在一旁,本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如今听见人这么说,便又勉强打起了精神来,想要稍微维护一下赵悯生。
却不想他方才坐直了身,便被赵悯生轻巧的按了回去,并且还添了件披风在他身上。
“好酒自然是有,待到一会儿晚膳之时,你若乐意,我定陪你喝个痛快,只是谢渊,他不能喝。”
魏延一听这话,登时便笑了,果然是毛头小子,说起大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殿下今年已经十七了,即便是说了大话,可也过了能反悔的年纪,比起谢渊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谢督公的酒量可厉害着呢。”
赵悯生伸手将谢渊身上的斗篷盖好,回头笃定的与人说了一句。
“我说我来同你喝就是我来,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督公近几天疲累,不宜饮酒。”
魏延听了赵悯生的话,有些怯怯的扫了一眼谢渊略显清瘦的脸,才发现他今日瞧着的确有些疲态,眼下的乌青更是显眼。
得知了这一点以后,魏延瞧着举止有那么些别扭,他既不愿意在赵悯生的面前承认自己的疏忽,又不能强词夺理的继续勉强谢渊,思前想后了一番,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继续维持着他死鸭子一般的嘴硬了。
“嘁,那便你与我喝,上酒!”
第20章
魏延这一句上酒说出口,站在一旁的王起却没有立即行动,反而是站在原地略显犹豫的瞧了赵悯生一眼,眼神之中透露着满满的担心。
魏延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如今坐在这矮桌上,看着就跟头牛一样,酒量更是非常人能比,赵悯生一个从未喝过酒的毛小子,就算是一时气不过,意气用事了些,也不应该夸下这种海口啊。
王起撇了撇嘴,略显担忧的冲着赵悯生眨了眨眼睛,本想让他再好好考虑一下,却不想他家殿下那眼睛竟如同粘在谢渊身上了一样,那么半天,愣是都没瞧他一眼。
反倒是一旁的魏延,见一个柿饼吃完,王起都不为所动,便有些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愣着干嘛?上酒上菜啊!”
“是。”
见人已经发了话,王起也不再敢耽搁,酒菜转眼便上齐。
涛蕴院内,三人慵懒的围坐在地桌边,感受着身下软毯传来的阵阵温软,耳听着身前桌上铜锅中沸腾的滚水声,眼瞧着身边炭盆中不时传来的噼啪火星。
外面的院里点上了红灯,应得地上的白雪都亮晶晶的,屋外的风冷,房檐上都挂了冰晶,可他们三人这屋里却热气腾腾暖盈盈的。
“督公这黄喉好吃,给你尝尝。”
休息了这么一会儿,谢渊原本疲惫的脸上,也终于恢复了些许的精神。
“那桌上还有呢,这块儿还是殿下先吃吧。”
谢渊端着碗筷坐在人的身边,瞧着人递过来的那块黄喉,并没有直接伸碗去接,而是言语推拖着想将其让给赵悯生。
“既然桌上还有,那你还废什么话,让你吃你便吃了就是。”
赵悯生瞧着谢渊那一副拘束守礼的样子,咧着嘴角笑了笑,将那一块儿黄喉强塞进了人碗里,看的对面的魏延不由的撇了撇嘴,冲着他冷哼一声。
“别推啦,那块黄喉可是我下进去的,倒让你俩在这儿你推我让的争起来了。”
魏延说着,从碗里捞出一筷子青菜,混着酱料塞进嘴里,而后又从那滚沸的铜锅中捞出了另一块儿黄喉来,满不在意的填进了赵悯生的碗里。
“你别误会,我给你夹菜是不想你一会儿醉的太惨,传出去让人说我魏延欺负小孩儿罢了。”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相处以后,魏延与赵悯生之间虽然依旧不太对付,但关系也稍微略有缓和,对于方才在气头上拿人撒火这事,魏延心里其实也有些歉意,只是他碍于面子,不愿承认罢了。
赵悯生听着人说完以后,哼的一声笑了一下,端起酒杯与人一碰,转眼的功夫,这一整杯烈酒就下了肚,瞧的王起在一旁直瞪眼睛,可他照样的充耳不闻。
按理来说,在王起的记忆里,赵悯生应当是从未怎么喝过酒的,原本在宫宴上,有过一两次,但那也都是为了迎合场面,浅尝辄止罢了,要说是喝的这么猛的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王起难免有些担心,怕赵悯生太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喝的太多会出事情。
而就结果来看,他的这种担心也是很有必要的。
上一世的时候,赵悯生时常酗酒,酒量早已练的不错,如今一朝重生回来,他便以为自己还能千杯不醉,可事实上这么一副十七岁少年的身体,还远承受不住那么多酒精的摧残。
——
不久之后。
铜锅中的炭已经熄了,只剩下了一半的汤中,还时不时的会冒出几个泛着热气的小泡来,在送走了魏延以后,谢渊又重新走回了屋内,矮桌上的空盘已经全部撤下,只留下几个宫人尚在忙着收拾三人留下的残局。
好在魏延是个外臣,在宫门下钥之前便得出去,不能在宫中久留,这才让赵悯生没至于落的一个烂醉如泥的下场。
赵悯生半醉半醒的躺在软毯上,白皙而又稚嫩的脸上,正因为醉酒而泛着阵阵红晕,两片薄唇红润而软糯,一张一翕的□□着他的名字。
“谢渊……”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谢渊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人这样子,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说了一句,走上前去,拉起人的手,想要将他扶到床上去,让人睡得稍微舒服一点。
赵悯生没想到自己会醉的这么快,所以一开始便喝的很猛,如今这酒劲而一上来,一时间还真有些晕乎乎的,眼皮似有千斤重,瞧哪都感觉亮晶晶的,就好像世界到处泛着五彩的光晕一般。
喝醉了的赵悯生如同孩童一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即便是光瞧着这个本该熟悉的屋子也能瞧出兴奋感来,而就当他微睁着眼睛,向着屋里四处瞎看的时候,谢渊便忽然走进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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