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仪继而道:“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效仿高祖?”说的那叫一个慢条斯理,对于拉人下水的行为,丝毫不觉得羞愧和良心痛。
然后老神官他——
从袖子里掏出棉花,塞进了耳朵。
十分熟练。
古尔真:“……”
他真心实意地和温仪感慨:“你们怎么还没完蛋啊。”一个个这么不要脸的。
看来轩辕仇是铁了心不肯开口蹚这趟浑水了。原本温仪想,轩辕仇在抒摇呆了这么久,和国师日夜相对,八成本事不学,也得会个三成。就算连三成也没有,那套点话总是必要的,可是眼下话似乎是套着一些,却像个蚌撬不开嘴。
死猪不怕开水烫,也有温仪没办法的人。古尔真眼光灼灼看着他,温仪本想拒绝。元帝说的不错,他还想吊着抒摇,吊着南姜,吊到该放下的时候,至于这些人心里怄不怄,他其实并不是很关心。如果温仪对这天下有兴趣,他早就动手了,何必到现在。
可是眼下听神官一通叨叨后,他忽然改了主意。
“我可以帮你,但——”温仪笑眯眯道,“我要见你们国师。”
作者有话要说:
昏睡中的国师:(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第116章 时机将至
见国师,好问清楚,都孤谁的苦。不管孤谁的苦,肯定不会是元霄。就算是——那温仪,也要叫抒摇的国师大人,将这句话给吃回去。
抒摇国师叫宣黎,今年已有五十八,瞧着不过四十出头。他自祭天仪式后昏迷,倒在床上人事不知两三个月,虽然人不清醒,心里是一直记着事,以至于睁开眼时,第一桩事就是叹了口气。直到他看到轩辕仇——他的好师弟,这口气叹得更长了。
宣黎曾在天命中窥探过两种局面,若他醒来所见是大乾年轻的神官不是轩辕仇,抒摇之危可解,国运如龙,绵延百年。若他醒来见到的是轩辕仇,抒摇之危亦可解,但国运却与大乾纠缠不休,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更损。
他叹了口气,对着轩辕仇说:“今日你来,是大乾赢。可上天公平,大乾若注定有明君盛世,难免在别处上短一些。”国运昌盛,是用帝王心换来的。大乾的帝王,自高祖起,便注定要痛失所爱,孤寂一生。
宣黎这样说,是在讲大实话。
但他的好师弟轩辕仇没有接嘴,只说:“你知道你是怎么醒的吗?”
国师没料到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思路被带了进去:“不是你救的吗?”
他让古尔真找轩辕仇,就是知道他们师兄弟一门同技,他既然是因为窥探天机而陷入昏迷,除了同门轩辕氏外,便没有第二个人能助他度过此次危机了。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国师琢磨道,难道轩辕仇当了大乾神官,就连这一点也算不到了?
便听轩辕仇道:“不错,是大乾救的你。”
“所以你说话客气一点。”他戳着国师尚未恢复的身子骨,高深莫测道,“对着救命恩人咒他永生孤苦,是会遭天打雷劈的。到时候天机也救不了你。”
国师:“……”他奶奶的这就是跟了不同老板的结果。“知道了知道了。”他还有些不服气,冷笑道,“不过是真话而已还说不得了,咒的又不是你。”还会跑来打他不成。
——事实证明是的。
确实就有人来打他了。温仪一路直进国师府,进门之时,刚恢复彻底的国师正坐在园子里晒太阳。就听家仆来报有人踢门,还没能掐指一算,一个银冠素衣的人已经迈了进来。衣袍翻滚如流云,唇红齿白如高山雪。见得他时,冲他露齿一笑:“国师大人安好?”
宣黎:“……挺好。”
温仪居高临下,负手看着他。“请我就来了,可别见怪。”
直到这时,他身后吵吵嚷嚷的,才进来一堆国师的熟人。
古尔真赔着笑:“国师,叨扰了。”
——须知抒摇最亮的皇子,是不大会赔笑的。只有他让别人赔笑的份。国师暗自倒抽一口冷气。他偷偷掐指算,却硬是什么都没算出来。嗯?不对啊。这不是个人吗?是个人怎么没有命盘呢?只有和自己有牵连的人,才会算不出命盘。他都快六十了,又无妻无子,不可能老牛吃嫩草,临到老了再多一段情缘吧?
温仪才不管国师诧异的表情下想的是什么惊涛骇浪,直接道:“我要你重新算一个人。”
国师:“我不轻易算——”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然而这位高山雪笑起来却如地狱岩,居高临下道,“国师大人的命,是我大乾神官,用自己的气运挽救回来的。”
救命之恩,该涌一万个泉相报。
又被人用同样的话威胁了一次的国师:“……”他祖宗的!就说了不想看见第二个可能!
元帝在平都等人,没等来人,等到一句话。
回报的官员差点没将腿抖成筛糠。
殿内杀气重重,皇帝沉默了很久,方挤出牙缝道:“温国公说什么?”
那来报的官员苦得心都是浸透黄莲的。他已经开始在想,如果今日回不去,他的大小老婆会不会和别人就这样跑了,家里一亩三分地岂不是要便宜别人了。“回陛下。”那官员小心谨慎地摸好了自己的脖子,“温国公说他要留在抒摇作客,暂时不回来了。”
皇帝啪地摔了一个砚台:“神官呢!”
“在,在路上。”
“太子呢!”
那官员要哭了:“这,这臣不知道啊。”太子不是应该在宫里吗,问他做什么啊。但他总算还记得温仪的嘱咐,只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来。温仪说要是皇帝看上去非常想砍他的头,举这东西出来,或许还能保一条命。眼下他觉得他的脑袋非常需要保护。
“但是,温国公要臣将这腰扣呈给陛下。说陛下看了后,就会明白了。”
李德煊很有眼力见地将那腰扣拿给了元帝。
元帝翻来覆去一看,这是个屁?
李德煊一眼瞥见腰扣背后的字样,上面写着越南望三个字,附耳道:“陛下,奴才听说,温大人此次轻装简行,特地出关迎神官,就是在看是否有人会站不住脚。这个腰扣,与他先前在五禄台受刺时所获那枚是一样的。”他状似无意说,“越南望,似乎是姜国人。”
“……”元帝眯起眼,“你是说,这么几次,都是姜国搞的事?”
“奴才也只是猜测,想必温国公发现了什么,才会留在抒摇。”李德煊提醒道,“先前他和陛下说起抒摇时,不也提到对方受姜国所累?”何况抒摇的二皇子都成了别人阶下囚。
“奴才以为,温国公虽然看着不靠谱,可所言所行,都是有他的道理。”
“……”
外头一声极轻的动静,地上跪着的人无知无觉。座上那个人却不动声色抬头看了一眼。
是夜,宫中本已陷入沉寂,连灯也没亮着几盏。却有一道人影倏忽飘了出来,他站在庭院之中,等巡逻的人经过,便翻墙而去。宫中值守的侍卫仿佛是被定了身,瞧不见他一样,由得他如入无人之境。
等那人走后没多久,黑暗处才站出来一个人,一身暗风披风,遮住了明晃晃的衣袍。
元帝面无表情:“朕还当那些送上案头的情报是假的,是温国公骗朕的。”可惜,温议诓他算计他这么多次,轮到该骗他的时候,却一点也不骗他。果真是坏透了。
李德煊没敢说话。
元帝久久立在风中,方哂然一笑:“朕的儿子,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勾结外党,私谋害朕。倒是有点魄力。”可以。最狠帝王心,倒是有那么一两个是有这心的。瞧着是父子,写着是君臣,说来轻描淡写,不知是否伤心。
先前温仪夜访福禧宫,与元齐康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但他花费大力气所查双生花所在之地,得知南姜产此物最多。盛王当年的封地便在北地,自入了宫当皇帝,便不曾与原先旧地有过牵扯,唯有三皇子,打着探望故人的名头,曾经代皇帝去过那么一两次。
种种巧合,令温仪不得不生疑。
他将这个疑惑干脆地抛了出来,就是在元齐康心中扎了根刺,扎完刺,又下了古尔真给的香——这种香闻久了,久思少眠的人会愈发烦乱。元齐康这么谨慎忍得住气的人,倘若不打乱心神,是不大可能露马脚的。
十一自得了温仪嘱咐,便一直暗中跟了元齐康这许多日,终于在忘忧香的侵扰和皇子之间日渐明显的争斗下,候到元齐康失了防备出了门。
李德煊道:“陛下,要跟上吗?”
元帝静静站了一会儿,道:“不跟。”他拢了拢身上衣裳,仿佛这一切不曾发生过一样,只道,“就当是朕给他的一次机会。”他身为父亲,没有尽过亲缘责任。如今儿子叛逆,也没立场多加苛责。一过抵一过。元麟渊便是如此理智到冷酷的一个人。
他不偏心自己儿子,自然也不会偏心别人的儿子。
可是有些事不闻不问,远比怒火滔天来得伤人和心碎。他放过自己儿子一次,却不代表饶过别人。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个结果。
翌日早朝,元帝扔出了腰扣,并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