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话又说回来了——
“你肯不肯和我结秦晋之好。”
“……”元霄眨眨眼,他挪过去一步,勾住温仪小指,悄声道,“你看我哪里像不肯?”
就算是早知道答案,可这一刻对方说好的时候,温仪觉得,就算老僧如他,心情也是有些激动的。曾经他见过有人求亲时,激动到嘴唇哆嗦,话也说不出。那时他还觉得坦然。等轮到自己身上,方知何为紧张。
温仪忍不住嘴边的微笑,拉过元霄的手,勾在手心里,与他紧紧密密地握着:“原本想等东西好了送你时再提的,可我怕再不说,你便要杀进宫里去。届时岂不是坏了陛下的恩情和面子?你且随我来。”
说罢拉过元霄,两人像顽童一般扑出屋去。
这地本也不大,院中种了些花花草草。元霄只见温仪蹲在那里捣鼓了一阵,就似手上取了东西过来。等到光线处,才发现是用草茎编成的草环。
“今日有些匆忙。往后我补回来。”温仪摘过元霄手指,一边替他套上草环,一边说,“这是我家乡的习俗。原来也是没有的,后来才变得比较普遍。可我瞧着,觉得这个意义也很好。”他托起元霄的手,微笑道,“这是戒指,是拴你心的。”
这种毛头小子的冲动举动,温仪还是头一回干。如今瞧来,可见谁都有压不住兴致的时候,权且看有没有遇到那个人。
元霄当然不知道这层含义,他将手举起来,笑眯眯地左看右看了半天,一窍即通。
“另一个是给你的?”
温仪道:“对。你要替我戴上吗?”
元霄道:“当然要!”
草环易坏,元霄又是个大手大脚的,他小心翼翼替将草环套在温仪手上,折腾下来,竟出了一身热汗。脑门上亮晶晶的。待戴好了,元霄才将温仪的手托起来,与他自己的摆在一处,两枚一模一样的指环,怎么瞧怎么丑——但独一无二。
“从此以后,我们就是这样拴在一起,不会分开了?”
温仪笑着看他:“对。”
古有画眉之乐,今有弄戒之喜。
和对的人做对的事,不管哪样都是愉快的。
元霄欣赏了半日手上的指环,还沉浸在欢愉之中,便忽然哎呀一声。温仪当他哪里不舒服,心头一紧:“怎么。”说罢暗自懊恼,本来打算等红缎礼堂都布好了再提,怎么就一时嘴快。莫不是解毒之事要提前么。
却是元霄懊恼道:“你备了指环,我却没有东西送你。”
——原来是因为这个。
温仪放松下来:“你不是给过我许多吗?”
“点心,灯火,地瓜,木雕——”温仪一一数来,心头愈发甜蜜,他压低声音说,“还有一床牡丹花色的锦被,说是你来府中时要睡的。如今要不要拿出来用一用?”
“……”
太子眨眨眼。
“用啊,我等这一日很久了。”
温仪却失笑,他不过是逗元霄而已。“你如今这见了我就呕血的模样怎么——”
却是元霄亲亲密密凑到他耳边道:“我有先见之明,方才找古尔真要了药,眼下生龙活虎,便是两三个你见着,也不会再难受半分啦。”
“你敢乱吃药?”
“我不但乱吃药,我还乱看书。”元霄说着就把人往某个地方拉,笑着滚作一团。“如今我本事大得很,值此良宵美景,机会难得,温大人总不会叫药效白白浪费罢?”
“你,你真是!”
“怎样?”
“……”
温仪终于还是——
“好得很!”
美色当头,元霄忘记了一件事,就他叔公那个爆脾气,怎么会同意温仪要成亲的?但眼下他肯定是没有那个空去琢磨。药效要趁早,过时不管用,良辰美景佳人夜啊。
虽无红烛,被翻红浪。
温仪一边教他未过门的‘国公夫人’拨弦,一边问他:“你怎么总是这么快?”
元霄耿直脖子,面色通红:“因为,因为我耿直啊。”
“你如此耿直,新婚之夜可如何是好?”
“啊?眼下不算么?”
“未点红烛,未着喜服,未拜天地,如何算呢?”
琴弹够了,温仪就慢条斯理教太子绘牡丹。国色天香难绘,一笔一勾需十分细致。它得从外向内,慢慢勾勒,及至花蕊,轻点蕊慢着色,方算成了一轮。
他亲了亲只画了一轮就汗如雨下身抖如筛糠的太子:“殿下好好学着,明日我要考的。”
第98章 喜酒一盅
挥汗如雨下的太子殿下肉在砧板上有些不甘心,他努力为自己争取权益。
“温仪,嗯,我觉得——我很勤奋,学东西也很快。”
温仪笑着亲亲他:“你是挺快的。”
“……”元霄努力昂起脑袋,“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些尝试的——”
话音未落就被翻了个个儿。
“……”
他的‘夫人’慢条斯理教他什么叫言多必失。“你说的不错,我们是该多试一些。”
半宿红烛如泪,床幔摇影天明。
温仪问:“如何?”
早就和老祖宗下棋去的太子睡得四仰八叉:“……”
——嗯,看来还不错。
温府要办喜事了,苏炳容知道的时候还有些懵。
自从太子进了宫,就像是嫁出去的女儿,虽不是泼出去的水,反而时常要往娘家回护一些东西,可到底是见不着面的。先开始那段时间,苏炳容很是失落,看着守着的太子一下成了别人窝里的饽饽,就很有种自家的猪出去乱拱白菜的错觉。
再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这世上能有谁是离不开谁的。是白大反过来劝他:“能得温国公照拂,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吗?太子长大了,不是那个你半夜垂泪会安慰你的娃娃了。”
苏炳容经他一劝,一开始还有些伤感和欣慰,后半句就——
“你说错了吧?”
白大面无表情道:“没有啊,你从前夜半思乡,是太子殿下坐在床头安慰你。”
虽然太子也不过六七岁,苏炳容那会儿可得有个十五六了……
苏炳容:“……你是不是想打架。”
“不想。”白大背着手,“你打不过我。”
……
后来老白抄了一下午的大字。
温仪抱着元霄一路冲回东院时,苏炳容不在府内,他恰巧出了门,若他在,就算是十个秦三也挡不住苏先生想护犊子的心。等他回来时,一切尘埃落定,厅中堆了一地的红绸,下人正忙着张贴喜字,许久没见的太子亲自指挥温蜓铺艳红的桌布。
苏炳容先是惊喜:“殿下,你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元霄道:“我倒是想说,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向谁说。”
苏炳容去哪里,他去校场了。温府得了一批上好的矿料要运往校场。这事向来是管家操持,但温仪早先有过嘱咐,说这府中事务大可叫苏先生跟着经手,管家就自发叫苏炳容跟着去。苏炳容当然愿意。
“清点矿料,又要看着他们入册,就费了些功夫。”苏炳容啧了一声,“校场上也没人与我说,若知道——”
元霄接了他的话头:“若知道,你也早回不了。与我相比,自然是办事重要的。”
他一向是愿意苏炳容和白大有自己的事做,自己的天地,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因为进了他的门,就成了他的人,从此收拢翅膀,再无半点自由。这也是元霄为何情愿将苏炳容他们留在温府的原因。温仪能帮苏炳容他们找到新的事情做,他很感激。
话不多说,大家都懂。苏炳容见太子出落地越发英武潇洒,心中十分高兴。拿手比了比,发现三月有余,太子竟然还抛高了一些。“这府中有什么喜事,你来,莫不是与此有关?”
任苏炳容如何想,他也想不到是谁要成亲。
他在府里这么久,没听说有谁要成家立业。但若说不是成亲,这喜字贴起来又显得突兀。可能让太子亲自布置,要成亲的这人,地位也不低。总之一定不会是温仪,苏炳容想,堂堂一个国公的婚宴,如此布置也未免寒酸简陋了些。
外头的大红灯笼都没瞧见一个呢。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元霄握住了。
太子拉着苏先生的手,眼神亮晶晶。
“老苏,正好要告诉你,我要成婚啦。”
“……”
苏炳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放空,他呆滞了一会儿,说:“什么?”
元霄道:“莫非你也高兴傻了。我说我要与温国公成婚了。开心吗?”
“……”
苏炳容咆哮了起来:“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后,太子与温国公坐在主位上——接受着娘家人的审阅。白大锁着苏先生的手腿令他安安份份坐着,以免太激动。至于白大——他看透了一切,没什么好说的。太子和温国公的事,若说有谁不知道的,苏炳容绝对算其中一个。
但这怪不了苏炳容啊。
太子在宫里的事,瞒得紧,风声不透。白大时常飞来飞去,估约着晓得多一些,也不敢拿这种事乱开玩笑,何况他又是一个醉心武学绝不八卦的人。太子喜欢谁在他眼里都很正常,就算太子有一天说要去当和尚,白大也只会提前替他看探好寺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