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一射出,便没了回头的余地。
伤人又伤己,实在劳心劳力。
古尔真:“……”
这哪是不伤人伤己,分明是架着你的脖子,让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就温国公,才能把这步步为营,说得缠绵悱恻,就好像他是施了莫大的善心一样。
“非是我要比别人多走一步。”温仪道,“而是将命门敞给别人的感觉,总归不好受。”
他又不是没对别人交付过信任。
结果呢——
现实总是打了他的脸,叫他牢牢记住,后心窝的一刀,是极痛的。
元霄看着温仪撩开珠帘,说道:“怎么说?”
温仪道:“什么怎么说。”
“药啊。”太子嘻嘻一笑,“你难道不是抓了他们来给我治病吗?”
“你说错了。”温仪坐到他身边,“是请。”
太子撑着下巴:“拎着人在天上飞还叫请,薛老太医都快吐了。可我不用他们治,便能自己醒过来,可见根本派不上他们的用场。”
“但是这样飞一飞,他们却想到了主意。可见人还是要逼一逼的好。”
元霄笑眯眯看着他:“嗯,你说的都对。”
却对如何解毒一事不再过问,仿佛根本不担心自己会如何。
古尔真提了这么个主意,温仪心中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这人瞧着难寻,眼下却有一个。就是他自己。温仪大概是从古尔真话中听出了意思,总归这个什么柔丝的毒他也脱不了干系。可太医在他身上,是既把不到症状,又瞧不出任何病痛的。但是元霄既然见了他反应如此之大,可见这双生花的影响力还有那么一些。
温仪犹记得当日祭天之前,轩辕玄光曾经说过,说太子这一生,命数周折,一段便是年幼时,一段便是后来。
“温仪,莫非你还要救他第二次么。”
——能救,为什么不救。
元帝派出去的人没能将温国公和太子带回来,却反而战战兢兢得到个消息,说呼啦来了个人把太医和抒摇太子拎走了。花淮安蹲在外头,一脸苦大仇深。堂堂大乾皇宫,任人来去,竟叫个外人把太医和他国使臣拎着领子就拽走了,这是什么世道。要是元帝知道了,岂非能气得跳起来?他本来也是跳起来的,得知是温府的人干的后,突然就跳不动了。
但如果迟迟不报,皇帝大概不会跳起来,直接就拔刀砍人了。权衡利弊的花大统领还在想如何是好,就见常怀之走了过来——笔直地冲着他。
花淮安站起身,他冲常怀之招招手:“走快些。”
常怀之那回见花淮安,想和他说成亲的事,结果被太子失心疯给打乱了阵脚。如今又鼓起勇气去和顶头上司讨人情,就见上司招他,当下乐得过去。刚一近身,就砰挨了一拳。
眼冒金星的常怀之:“?”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阵大力给拽了过去。然后就是花大统领惨兮兮拉着他进了书房,扑通跪下,一抬头就叫屈道:“陛下,臣本来叫常副统领去传话,半道遇到劫了太医的人,两人动起手,他就被打成了这样。臣失职啊。”
不,不是,他这拳不是被花大统领打的吗?在花淮安拼命的暗示下,常怀之的台本终于上了线。他犹犹豫豫道:“是,是啊。那人一身黑衣,身手极快。臣不察遭了暗算。”
这么说应该没错吧,唔唔唔天知道该打他的人是谁啊,可是这天下间能劫人的人,肯定都是穿黑衣服的多啊,坏人都穿这个颜色嘛。常副统领一边这么说,一边拿眼神去瞅花淮安。
花淮安暗暗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不愧是他手下带的兵,隔着空都能猜到是温仪的人干的。
元帝却没有大怒,好歹他知道和温仪生气除了让自己憋屈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这么多年他如果要生温仪的气,早就被气死了。当下将折子一扔,简洁了当:“叫他过来。”
——能叫得动,就不用苦着脸来秉报了。
花淮安心碎地想,这不是前去叫门的人都被关在了门外么。
常怀之看看皇帝,看看花淮安,他没有在想这君臣两个在沉思什么,他只是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和陛下坦言自己要成亲,是不是能被打出去。
花淮安道:“温国公他——可能,暂时,需要静一静。”毕竟会将太医拎过去,说明一定是和太子有关。而太子,在陛下心中,应当还是占一席之地的。
元帝看了他一眼。
“……”花淮安很识相地改了口,“他现在应该静完了,臣再找人去叫他。”
待二人离开御书房,花淮安长长叹了口气。常怀之顶着乌青的眼眶心想,这老子白白挨了打,不来讨个好处实在说不过去,人情不用白不用啊——这还是他从太子身上学到的,情以致用嘛。他就道:“老大。”
“说。”
常怀之道:“我想请你帮我和陛下讨个人情,让端妃娘娘给个人。我要和她成亲。”
花淮安正心烦:“别想了。”不可能的。
常怀之有些失望:“那我去找太子求情吧。”太子法子多,又是见证了他与银烛情深意重的人,何况太子还有心上人,一定能理解这种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的情谊。不像花统领——单身的人是不懂有情人的苦的。
他这样打定了主意,就要走。殊不知花淮安拉住他:“等等。”
花淮安道:“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常怀之道:“我去找太子帮忙。”
“前一句。”
“……请老大帮我和陛下讨个人情?”
花淮安痛快道:“可以。我找机会帮你说。”
常怀之:“……”
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派人去敲开温府的大门是一件很难的事,李德煊都不能马上完成,何况是其他人。温国公又有皇令在身,寻常人动不得粗,又骂不过人,只能守着陛下旨令在门口干等。总算上天开眼,温国公这次并没有太为难他们。
自温府说了‘宫内人一概不见后’,温仪自己出来了,就是没见太医和抒摇太子两个人。眼见国公府内出来个神仙样的人姿,守在外头的人连忙站直了身。
“温大人,您可算忙完了,陛下找您和太子有急事呢。”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暗瞄,原来温国公去见皇帝前——还要换衣服的吗?
这么飘然欲仙的,成亲呢。
“太子不适,在府内养病,我一人去见陛下就好。”
“啊?可陛下说——”
温仪淡淡道:“万一太子半路出了事,你担当?”
“……”叫门的人识相地让开了路,“您请。”
作者有话要说:
古尔真:客服吗!我要投诉你们这个大乾一日游的项目不合理,当地人太坑!
第94章 去见亲家
温仪此番出门,并非毫无准备。他在一个时辰内想了很多。每每想到此时此刻此情此状,就觉得不可思议。你看天还是蓝的,风还是暖的,花开莺鸣,万物轮转,丝毫不受世人所困。就算是战场杀伐血气冲天时,老天该晴光万里时,仍是晴光万里,哪里理你心头滂沱大雨。
可那鲜活的生命,竟然真的要凋零了。
怎么应该,如何能应该。
神官曾经说温仪,看得太透彻,总是俯视苍生。他说人啊,总该什么都要经历一遍的,但你什么都经历了一遍,也要晓得及时行乐。如果你从一件事刚开始,便预知它会如何结束,你活着这每一日每一年,与蚍蜉有什么区别呢?蚍蜉生命虽短,却很完整,对它而来,他不知生命之外还有别的可能,无知而快乐。而你呢?
轩辕玄光坐在栏杆上,杯子嫌小就丢开,拿坛子和温仪对酒。
“像我们这样的人,在你眼中,是否只是一个轮回?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
温仪怎么回答他的。
他说:“神官侍神,心怀天下。你耽于人间享乐,实在不合格。”
“放屁。”轩辕玄光指着他鼻子骂,“你真这么无求无欲,私下那些小动作做了干什么吃的。啊,你当我不知道,肃岭的山贼被谁三两句缴的,赣州温家官商勾结的事是如何曝光的?温仪啊温仪,好小子,说话做事要摸良心。”
“你醉了。”温仪看着他,一袖子拂开了轩辕玄光手中那坛陈年老酒。醉了的人,才会什么话都说,都敢说。但是——“恐怕小神官对我有误解。”
当日所挨山贼当胸一刀,回到当日,温仪照挨不误。这一刀是还那夫妇对他的滴水之恩。后来温仪作为替身,替那温家明正言顺的公子免去病痛疾苦,他也不后悔。这是还温府的点滴之情。可是恩已报过,情也还了。那么,该算的账,也得一笔笔算。
睚眦必报,本是天性,不用遮盖掩瞒的。
温仪就算再怎么思虑重重,面上也不做出来。今时今日,倒抛开一切,什么也不管,只是哄着元霄喝药,陪他看书,顺便两人研究了一下地上的蚂蚁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被‘困’在府内的薛云和古尔真一时脱不开身,理由是‘太子没好,需得近身侍候’。
这照顾皇亲本就是太医本职,国公都这样说了,他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