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笙忽然想起一开始弄来这血瞳鹰的时候,就听闻这鹰是个“一眼主”,这辈子主人在哪它就在哪。想来是之前周子融出海,血瞳鹰觉得他可能要出事,家里人一个没看住就让它飞了出去,也不知在外兜游了多久,这会儿又飞回来找周子融来了。
这么想着,他不动声色地往房内瞟了一眼。
血瞳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撞破了华胥国内最大的“奸情”,很是无辜地冲着东笙歪了歪脑袋。
这鹰常年圈在屋檐下,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活生生养成了只肉乎乎的鹦鹉,丝毫没有鹰的锐气。
能把血瞳鹰养成这样的,大概也就只此一家了吧。
跪在地上的家仆不敢抬头,却在终于注意到东笙穿的鞋时愣了愣。
与此同时,血瞳鹰十分没心没肺地冲皇帝陛下张了张喙子,意思是:我饿了,快来喂我。
东笙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嘴角挑起一点弧度,用还有些沙哑的嗓子冲家仆说道:“你下去吧,明天朕让你们王爷来这取。”
家仆一迭声地应着,连忙躬身退走了。
等关上了门,东笙转身抬头一看,发现站在角落里的周子融正似笑非笑地冲他直眨巴眼。
东笙顿时一阵恶寒,哆嗦了一下:“你咋了?”
周子融憋着笑说道:“我突然发现……咱俩靴子穿错了。”
东笙怔了怔,赶紧低头一看,随即一掌拍上了自己的脑门。
周子融穿了他的鞋,他穿了周子融的鞋。
这可咋整,方才那家仆肯定看见了,万一传出去他怎么解释?说皇帝觉得王爷的靴子好看所以借来穿穿么?
“没事,”周子融笑着伸手揽过他,又挤眉弄眼地逗了逗鹰,“我府里的人嘴严实,不会乱说什么的,实在不行我明天找人试试他。”
鹰一看见这熟悉而又欠扁的面孔,顿时眼睛一亮,又扑愣了两下站在了周子融的头顶上,耀武扬威地冲东笙扬了扬喙。
一人一鸟齐齐看着东笙,不知怎么,周子融那巴巴地看着他的眼神居然与头顶上的肥鹰十分相得益彰,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东笙哭笑不得地把这“脚踩东海主帅北昭王”的鹰给摘了下来:“行了,再睡会儿吧,明天一早就去月明宫。”
周子融眨巴眨巴眼,依旧似笑非笑地说道:“嗯,方正现在离天亮还早。”
东笙挑了挑眉毛:“你什么意思?”
周子融笑而不语。
东笙面无表情地扶了扶自己的后腰,觉得状况还行,于是“大义凌然”地点了点头:“行吧……就最后一次。”
周子融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扑了过来,两人三下五除二又滚上了床。
站在屋梁上的血瞳鹰此时恨不得自己是只盲瞳鹰。
第196章 新春番外 灯潮——祝大家新春快乐!
打宫宴开始前三天,关于要皇帝立后纳妃的折子就跟雪花片儿似的不断往轩宁阁递,这皇后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礼部就已经磨拳擦掌随时准备制册造宝了。
东笙继统承祧之前没有纳过太子妃,这若是真要立后,那必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大婚之礼,按着以往的规矩,起码也得有数万量雪花银的排场,个中有多少油水可捞,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盼着东笙立后的不仅仅是那些家中有贵女想要攀个皇亲国戚的,还有更多想要趁机揩一把油的,特别是礼部那一帮老家伙,逮住蛤蟆能攥出尿来。于是自打第一封主张立后的折子呈上去后,文武重臣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折子就没断过。
黑灵无后,可不代表黑灵就寡欲啊,总得有几个人随皇伴驾。
可他们的陛下偏偏就是“清心寡欲”,似乎六根恨不得比和尚还净,无论多漂亮的女人送到他面前,都被他一律遣退,自始至终都表示自己绝无立后纳妃之意,仗着祖宗那条“黑灵无妻”的祖训,当个光棍也能当得理直气壮。
然而诸位重臣们并不轻言放弃,大有不依不饶之势,红底儿的小折子仍旧层出不穷,东笙烦不胜烦,后来只要是跟“婚”字沾边儿的全看都不看就打到内阁去,整得丘沧阳一个头两个大,桌上的小红折子几乎摞成了一堆堆小山,他这“愚公”头天才把“山”“移走”了,第二天一大早又能“东山再起”,气得丘沧阳恨不能吐血三斤,也不知自己如今究竟是内阁首辅还是皇帝的御用月老。
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立后之争”最如火如荼之时,东海北昭王周子融提前入宫了。
两人一年难得见几回,周子融在东海成天日思夜想,这才一入京,就听见满天乱飞的皇帝要立后纳妃的小道消息。
有人还当他也是来凑热闹的,知道他与皇帝私交甚笃,甚至还亲自提了礼物上他京城王府,求他劝劝皇帝,好让皇帝早日立后纳妃。
北昭王笑而不语。更有甚者,居然当着周子融的面给东笙呈了一本“贵女图鉴”,东笙当场脸色就僵了。
北昭王依然笑而不语。
晚上除夕宫宴,酒还未过三巡,皇帝就不见了。
周子融看着他灌下一整壶酒后跟身旁的宫人耳语了几句就起身离开,原本周子融还以为他是出去寻个方便,不料他这一去就没回来,不久一个太监来通传,说是皇帝已经先歇下了——可看他那神色还挺清明,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陛下这就离席了?”周子融身侧的罗迟奇怪地问道,嘴里还吧唧吧唧嚼着水晶猪肘子,多管闲事地蹭了蹭周子融的胳膊,“王爷,那你待会儿怎么办?”
每年除夕宫宴之后,皇帝都会带着几个心腹重臣去轩宁阁商议商议年后的一些琐事——说是商议,其实不过是个过场,毕竟大家都喝得晕头转向,也商议不出什么好点子。
说到底,皇帝带谁去轩宁阁才是最重要的,然后象征性地议一议,大家给皇帝拜贺之后就可以离开了,若是有什么特殊的要事要禀报,就可以留到最后——这也是周子融盘算好的,除夕唯一可以和东笙独处的机会。
周子融:“……”
如果东笙是身体不适,肯定会找人来跟他说一声,这么无缘无故地离席,还一点儿没有要再回来的意思……
他怎么觉得东笙在刻意躲着他。
宫宴最热闹的时候,周子融的眼神一直逡巡在帝位左右,却始终没有看见那人。
皇宫外的无尤江上第一批烟火已经炸上天了,宫门外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五颜六色的光一闪一闪地映照着夜空。
卓一鸣端着酒盏站起来给百官祝酒:“北疆卓氏在此恭祝诸位来年诸事顺遂,我华胥否极泰来,寰内清平!”
“玄天阁韩瑾,恭祝国泰民安。”
“丘某值此除夕佳节,祝我华胥人才济济,国运昌隆!”
“南疆罗耿,祝我朝盛世太平!”
“西疆卓氏,恭祝我华胥内外安定,上下一心!”
……
很快,酒轮到了周子融这里,他刚刚还在想东笙的事,结果猝不及防间,转眼发现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他,脸上的恍惚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挂上了那副八面玲珑的微笑,站起来说着早就准备好的祝酒辞:“东海周氏,值此佳节,恭祝诸位大人来年焕然一新,安安平平,祝我华胥河清海晏,四方来朝!”
说着便是一仰头,酒浆顺着喉咙而下,他朝周围展示了一圈自己的空杯底,在众人起哄声中缓缓坐下——这时,有人悄悄戳了戳他的腰。
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跪在他身后,正面无表情地抬脸看着他,眉心有一道墨印,用一种毫不客气地语气开口低声说道:“那小子偷摸跑出宫去了,让我带你去找他。”
一旁的罗迟没反应过来,大惊道:“哪来的下人,这么不懂规……”
被周子融一把拧在他手背上将他后半截话生生憋了回去,罗迟抱着自己被拧成红烧猪蹄的手,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委屈巴巴地哭丧着脸,不解道:“王爷……?”
周子融无奈地说道:“这是往生,莫要声张了。”
罗迟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内侍”,虽说模样不同,但神情语气到的确是往生,而且眉间那枚墨印是错不了的——往生千面,不过是易了个容,方便掩人耳目而已。
周子融不明白这主仆俩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这大过年的除夕宫宴,他跑出宫去做甚?”
往生来不及跟他解释,有些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赶紧,晚了他又要念叨。”
虽然周子融一头雾水,但稍微想象了一下把东笙惹毛的后果,觉得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转头朝宫宴望了一眼,趁着现在一轮祝酒刚完,拍了拍罗迟的肩膀,笑眯眯地甩下一句:“交给你了。”便起身去给内官打了个招呼,带着往生从偏门离席了。
罗迟毫无反驳的余地,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和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他的满朝文武,有些欲哭无泪。
宫城外的不禁夜非常热闹,满城张灯结彩,映得华京城犹如白昼。第一轮烟花刚刚放过,这会儿正是间隙,夜空静如寒潭,有种被大雪洗过后的澄澈,新月像个小银钩子似的挂在天上,被这满城的灯火衬出了些许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