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让我尽给人家赔礼道歉说尽好话。”
“他能有那梁似烛好看?”
“最近又看什么画本子了能不能多读点好书?”
施栎被这一连串的质问逼到哑口无言,最后只嘟嘟囔囔给挤出来一句:“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偷溜着走!”
最后又软软糯糯气势不足似的加了个绵长尾音:“哥哥,你怎的,就不疼我了?”
施述觉得这场他是缴械投降,惨烈败北输个干净了:“得,我不是你哥哥。”
“您是我祖宗成了吗?”
“收拾收拾穿的利落些,甭到处跑给我添乱!”
施栎几乎即刻就喜逐颜开了:“哥哥!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施述挥了挥手:“莫要再嚷嚷,让我清净会儿!”
又是一夜。
周氏正在给王致宽衣,侍奉他就寝睡觉。王致在这几年越发显老态,身体也一日日地衰竭下去。
他话音轻轻的,沾了些迷茫:“我们这几年对胭儿,是不是缺了些关怀?”
周氏半跪在床榻边,给王致捏着肩臂,力道不轻不重,端是恰到好处:“老爷这是打哪里的话,咱家小姐本来性子就怪,就算是想跟她亲近点,她也未必觉着自在啊。”
王致咳了几声,又续着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因而忧思日盛的缘故。”
“我这几日夜里,总梦着她母亲,就在那站着,也不出声言语。”
“我每想走进她一些,就像那烟雾似的,转瞬消散不见了。”
这周氏原本是给做妾的,娘家身份搬不上台面,原来主母妻室对她多有提携,但她面上和善心存怨怼,一直忍气吞声熬到翻身上位。
王致思念亡妻,可是她却并不。
周氏声音越发腻软:“咱家小姐想干什么老爷可曾阻拦”
“照我来看的话,老爷不曾亏欠。”
王致有些疲惫似的揉了揉眉心:“熄灯上塌歇息吧。”
王致半夜间翻来覆去好几回,还是觉得趁皇家春猎这次,让王胭给劝出来让她透透气,以免她每天就窝在窄窄一方地。
第二天一大早,王致带了些糕点,就往王胭那走了趟。
王胭自从干宣帝给封了尚和郡主后,就在这府外有一家自己的宅邸了。可这王胭不怎么往那里走动,这宅邸也就荒置着算是废弃了。现下她一直住在王家的一个别苑里,也不与本院有太多交往。
当王致站在别苑门口时,却又迟迟不敢叩门,颇有些情切难启的意思。一边的老仆瞧在眼里,也想让这父女俩早日破冰,上前来弯腰鞠着躬道:“禀老爷,我来吧。”
王致往后退了身,示意老仆推门。
应声来开的是个小门童,圆脸大眼的瞧着蛮精神。
他摇头晃脑煞有其事:“请问来者何人也?”
老仆低声回道:“是咱家主院的大老爷。”
这门童显然没曾见过什么世面,一下子给惊吓地看起来腿都软了。
想来也是这王胭不太爱见人的缘故,这门童看着工做得不怎么熟练。
“那赶快请进,快快请进!”
末了才想起来:“用不用去通报郡主一声?”
自己又啐了自己一声:那主院的大老爷是咱家郡主什么人?那是郡主她现下在世血缘最近的人!
这门童想通了之后觉得自己颇有道理,连连作揖着请老仆扶着王致进了。
王胭自从被封郡主后就是视从一品,一年的俸禄米约一千石钞一千五贯,平日里的吃穿花销自然也不怎么上愁,每日里除却侍奉花草就是抚琴诵书。
就是可能因着忧思过度,总是透着股病怏怏的气儿。再披上件单薄白色儿的曳地长裙,活脱脱像从聊斋里的女鬼出来了。
王致猛然看见王胭这般样子,便漫出一阵抽搐的心疼来:打王胭自从独身搬到别苑后,就一年里头只节里回访一遭,只知道她身子一日日地孱弱了下去,却也各种各样麻烦事儿绑着未曾看望。
却也不曾想到,会成这个样子。
王致又想起发妻入梦那双凄迷的眼,悲切的直直看向他却也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
那个他从小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咿咿呀呀地摇着拨浪鼓,一见他口齿不清就笑着喊爹爹。
再大些就同皇子公主们一同读书习字,每每都能让一众夫子扼腕叹息着:若是男儿身,必能考取功名!
他还记得王胭刚到金钗之年的时候,拿着她写的第一篇试贴诗兴冲冲得说:“即便我身为女子,这史书经卷上终有一朝,也要烙印上我的名号的!”
王致算起来王胭的年龄,正是大好的花信年华。
却已然有种花期已晚的衰朽之气。
如兰正掂着陶土水壶在给她家小姐沏碧螺春,突得眼角余光瞥见大堂门口赫然站着个人。
如兰握杯子的手偏着抖上了一抖,鱼藻底图的白瓷茶杯就打落在地。
这下惊得王胭掀起眼帘子,眸子幽深却又黯淡,像是了无星辰的夜。
眸里映出碎了一地的瓷片和即近又远的亲人。
王胭吩咐了如兰去收拾这一摊子,就自个儿起身去迎接着了。
她弯腰福身:“问爹爹好。”
王致即刻虚扶了起来:“年里见你时还没这么瘦呢,你看看你现在活像个人体骨架!”
王胭每次逢年过节回主院时候,总是让如兰拿身喜庆点的衣裳,脸上也会抹点脂粉遮掩住苍白气。
是一年里就只那几回,打了十二分的精气神,让王致稍稍安些心下来。
王胭引了王致到圆后背交椅上坐下,又唤如兰从新再沏些普洱茶过来,她可是还记得王致贯来爱喝这个。
父女皆沉默着不言语,气氛颇有些凝结。
王胭先扯开了话头:“主院近来可还好?”
王致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你周姨娘想让王责从军去,他远不及你当时机敏,浑然是个混世小子。”
“你母亲本家和那赵氏一族颇为交好,那赵家的小辈里头赵偬可是一等一的。”
“这刚领兵就连连告捷,竟是还没出现过败绩!”
“真是后生可畏啊!”
王致似乎还嫌絮叨得不够,抿了口普洱茶又重复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们这一代人,真是老了…老了啊!”
王胭听得有些不耐烦,她并不待见那周氏,连着看王责都带几分刺。可这王责也不是什么好茬,净干些辱没门楣的事儿。王胭估摸着那周氏定然不会告与王致,那她也不必多去生事再全给他抖落出来。毕竟亲疏远近,王致摸得清。她也不是傻的。
所以着她只附和说道:“王责是老大不小了,该去找个活计干干,天天在府里也不是事儿。”
王致突得才想起来,是要来看女儿的。
因而他佯装不意提起到:“三月里有个皇家春猎。”
“听说着这次办的盛大得很,到时可定热闹到极点了。”
“你成日在家里憋屈着,还不如趁此去踏踏青呢。”
王胭想着去不去都无妨,但是王致跑了一趟,倒是不好拂了面子。
于是也“嗯”声应下了。
王致又在这里磨了些时间,看了看别苑有什么稀缺的,又与王胭说了些家长里短的,到将近薄暮时分就才走。
如兰搀着王胭在门口挥别王致后,一时起意嘴无遮拦地就说出来了:“咱大老爷对小姐不算没有心的。”
王胭并不吭声只是埋头走着,她便知道此番又是言多必失了。
三月回暖,桃花始盛。
燕随之总觉得梁似烛应该与花相衬,每次到品裕室里总带上折的枝。
恰逢桃花期,园中香满鼻。
若问燕随之觉何种花最合梁似烛,那自然是招摇显摆的桃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施述:“又当爹又当妈,幸苦拉扯大,要跟狗男人跑了!”
施栎:“甭往脸上贴金,你就是个哥哥而已。”
第16章 暗波汹涌
季月是桃花的时节,千瓣桃红熙攘簇拥,可消陈碧放干血之恨。
燕随之打那一片小桃林走过,就徒手攀折了一小截,亏得是那枝桠往下垂得低,恰好能让燕随之堪堪够着。
燕随之轱辘着轮椅就拐到了品裕室,吩咐了云莺把花枝往瓷瓶一插,却左顾右盼不见着梁似烛人影。
燕随之问:“那花孔雀到哪里去了?”
云莺答:“奴不知。”
又揣测着说道:“兴许是去顺吃的了吧。”
燕随之蓦然一笑,如朗月清风:“是平日膳食有亏欠他吗?怎得还去学地痞流氓般,连个饱腹吃食都值得他去…顺?”
云莺觉得也算不得大事,就给一股脑全盘托出了:“是去那雅膳阁寻东厨李婶了。”
“三王爷您也知道,李婶已然不常下厨,他贪吃嘴馋得紧,去求了李婶好多次?”
燕随之倒是被这些琐碎常事也勾起来了:“这李婶竟肯愿意给他做,大概不会是有需必应吧。”
“不过能有个仨伍顿也算是稀奇事儿了。”
云莺正修剪着桃花枝:“李婶自然是不愿意给他做的。”
“是他去给李婶做菜,若要去说个实在话,梁似烛算是吃过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