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烛微微叹气:“近来皇室不景气,国库紧张,其他地方只能将就些。”
“但凡他少吃一口仙丹,都不至于没钱铺地,”茯苓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问道:“快到了,咱们这么牵着进去妥吗?你父皇生了病,万一再被气到……”
颜烛牵紧茯苓的手,笑道:“无妨。”
颜烛既然都说无妨,茯苓更不会在意别人如何想,他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坏名声,巴不得让别人都知道颜烛是他的。
两人手拉手,跟着引路太监来到了皇帝的寝宫,六宫妃嫔和皇子公主都站在外面的大殿里,皇帝的寝室在层层珠帘屏风之后。
五皇子站在最外面,见到颜烛来了,立刻迎上去:“三皇兄好。”
颜烛微微点头:“五皇弟好。”
二皇子远远的瞥见了一眼颜烛,又看了眼颜烛身边的茯苓,“三弟来了,父皇正病着,外人可不方便进去。”
颜烛拉着茯苓的手,淡淡道:“他不是外人。”
茯苓点点头,亲昵的抱住颜烛的胳膊,顺势把下巴搁在颜烛的肩上,欠揍的笑道:“没想到吧?我是内人,你还想挑拨我们,想得美!”
二皇子再如何也没想到两人是这样的关系,他心里暗骂一声,刚想开口讽刺几句:“你们……”
“渊儿。”一个衣着华贵,头上簪满珠花的妇人走近截住了二皇子的话头,茯苓仔细一看,这妇人虽上了年纪,风韵犹存,眉眼倒和韩斌有几分相似,正是二皇子与四皇子的生母韩贵妃。
韩贵妃微微一笑,对颜烛道:“好久没见曜儿了,都长这么大了,你父皇经常念起你呢。”
茯苓心里翻白眼,皇帝要是真念着颜烛,哪里舍得让他待在外面十年之久?
颜烛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四皇子站在韩贵妃身边,不满道:“你为何不向我母妃行礼?我母妃可是贵妃!”
颜烛扫了四皇子一眼,道:“妾罢了。”
颜烛是唯一的嫡子,不出意外他将会是储君,断没有他向妾室行礼的道理。
四皇子气道:“你……”
“三弟,一切还未尘埃落定,”二皇子压低声音,凑近道:“可别得意的太早。”
颜烛轻笑一声,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二皇兄可别得意的太早。”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看到时……”
二皇子还没说完,便被茯苓一掌推开,这一掌茯苓用了十成十的内力,二皇子没有防备,被推得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撞上后面的柱子,几个侍卫迅速挡在二皇子面前,斥道:“你敢对皇子动手!”
“这会儿跑挺快啊,”茯苓道,“方才他唾沫星子都要溅到三皇子身上了,没见你们冲上来?”
二皇子怒道:“我什么时候喷唾沫了?”
“尽说废话,跟喷唾沫有什么区别?我听说你还习武,怎么一推就倒?”茯苓摇摇头,“我劝二皇子还是节制些好,年纪轻轻的把身体搞虚了,小心以后生不出儿子来。”
四皇子立刻反驳道:“你说谁生不出儿子来?我皇兄一向雄……”
“四弟,罢了。”二皇子及时打断他,对茯苓道:“茯门主,这是在宫里,还是守些礼数的好,可别把江湖气带进来。”
茯苓笑道:“二皇子这么看不起江湖气,你是嫌槐山派上不得台面,还是嫌韩贵妃出身不好?”
二皇子自知失言,赶紧对韩贵妃道:“母妃,我并非这个意思……”
韩贵妃摇摇头,笑道:“茯门主可真是伶牙俐齿。”
茯苓道:“可不比贵妃有涵养,对着杀兄仇人还笑得出来。”
韩贵妃脸色一白:“你!”
“皇上宣三皇子进去。”内间出来一个老太监,是皇帝身边伺候几十年的老人,名叫赵福安,他向众人行了个礼,接着对颜烛道:“三殿下,请。”
“你去吧,”茯苓道,“我在外面等你。”
颜烛叮嘱道:“你在外面小心些。”
“放心吧,我脾气再不好,也不至于见人就杀。”茯苓找了把椅子坐下,把身后的龙牙刀一下拍在桌上,吓得旁边几个太监宫女差点跳起来。
颜烛笑着点点头,跟着老太监进了内室。
穿过一道屏风,浓浓的药味儿便扑面而来,皇帝靠在床边,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眼窝深深的陷进去,面色蜡黄,与将死的老翁无异,
再也看不出九五之尊的模样。
生死面前,众生皆平等。
皇帝抬眼看向来人,动了动乌紫的嘴唇:“曜儿。”
这一声过后便没了下文,这对皇家父子,面对面却一语不发,看起来倒像陌生人。
还是有血缘至亲的陌生人。
沉默良久后,颜烛才道:“父皇。”
“嗯,”皇帝应声,“我们父子十年未见了。”
颜烛道:“今年是第十一年。”
皇帝轻叹一声,道:“曜儿一直都在怪父皇吧?”
颜烛低头,淡淡道:“儿臣不敢。”
皇帝道:“朕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父亲。”
颜烛垂眸道:“父皇说得是。”
皇帝:“……”
皇帝有些出乎意料的看着自己十年未见的嫡子,在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依稀能看见发妻的影子,他靠在软枕上,仍旧只是叹气。
世人传言他多宠爱韩贵妃,宠倒是真的宠,爱却未必有多少。
江湖武林是皇帝的心病,他一辈子都只想保住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对于这心病,只敢用最好的药材温补,从不敢下狠药除去,他怕没把这病除了,倒先把自己的命给除了。
冷落发妻、疏远嫡子,对武林的一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安稳稳的享尽荣华富贵,当个既不贤明、也不昏庸的皇帝,和一辈子稀泥,是他此生的追求。
如今看来,倒是都如愿了,只剩最后一件事。
皇帝靠在床头,有气无力的道:“曜儿,父皇一辈子未立下什么功绩,如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了你多少了……”
颜烛道:“儿臣明白。”
皇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咳了几声,方才继续道:“朕床底有份诏书,朕装了一辈子糊涂,最后也要明白一回,这皇位是万万不能传给老二的,你……”
一国之君,竟然只能在床底藏东西,皇帝面上有些不自在,他话还未说完,颜烛已经上前,一掌拍向龙床,一份明黄色的诏书便掉了出来。
颜烛将诏书打开,扫了一眼后收入怀中,恭敬道:“父皇恕罪,儿臣怕夜长梦多。”
皇帝:“……”
这是怕他突然改变主意,还是突然驾崩?
皇帝咳了一声,疲惫的摇头:“无妨。”
话说完了,事也交代完了,两人又安静下来,颜烛不说话,也不动,收了诏书就跪在原地,最后还是皇帝坐不住了,他道:“罢了,你去吧,叫赵福安进来。”
“是。”颜烛这才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父皇要多保重龙体。”
皇帝眼里动容,他点点头:“好。”
内间之外,茯苓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道:“大家不必如此紧张,我一向与人为善,江湖上都知道的,我最讨厌喊打喊杀,”茯苓笑嘻嘻的看向四皇子,问道:“是吧四皇子?”
四皇子的屁股突然隐隐作痛,他瞪了一眼茯苓,躲在二皇子身后。
二皇子道:“之前茯门主对四弟动手的事,可否解释一下?”
“你去江湖上问问,我想打谁就打谁,要什么解释?”茯苓笑了一声,道:“二殿下不信的话,我也可以把你裤子扒了,吊在宫门前打。”
二皇子眯起眼,道:“茯门主如此不顾及皇家的颜面,目无尊卑,这是根本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目无尊卑?”茯苓冷笑一声,“我倒想问问你懂不懂什么叫嫡庶尊卑!颜烛是嫡子,你们是如何对他,才逼得他不得不离开皇宫,隐姓埋名拜入霍山?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放在眼里?”
二皇子:“你!”
“我不动手,是我顾及颜烛的颜面,不是因为不敢杀你,你听过我的名号就该知道,我没有什么人是不敢杀的。”茯苓把龙牙刀拿在手里,用袖子擦了擦漆黑的龙头刀柄,刀柄上悬着的翡翠坠子泛着莹莹的绿光。
“今日你身边那个武功还凑合的人不在,我劝你别指望这几个侍卫有什么屁用,”茯苓道,“拿着刀跟晃了玩儿似的。”
茯苓话刚说完,就有侍卫不服气的上前,这侍卫刀还没□□,甚至没看清茯苓何时动的手,头上的头盔就被削去了顶,连带着头顶的头发一起落在地上。
这一下,整个大殿里都安静了。
无人再敢多说一句话,过了好一会儿,站在角落里的五皇子,犹豫良久,慢慢蹭了过来,他肩膀微微颤抖,站在了茯苓面前,开口道:“之前的事,我、我并不是有意的要……”
茯苓伸手,五皇子吓得闭了眼,但是没躲。
那手落在五皇子的发顶上,轻轻拍了拍,只听茯苓道:“我明白,颜烛跟我说了,我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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