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矿场一案终归了解,章太尉签字画押,在牢狱之中,一夜白了满头长发。
两朝贵胄之族就此大厦倾塌,章太尉赴死,族人流放,连略沾亲带故些的朝臣,也难免削官免职之灾。一时之间,朝野之内人心惶惶。
萧玉山素来敬重章惠妃,更晓得她与此案无关,并不曾起苛待之心。只可惜,章太尉赴死翌日,惠妃投河自尽,留遗书一封,仅只言片语——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章氏一族如参天大树,她不过也是一朵枝头花。如今碧树凋零,枝头花又哪有本事笑面东风?
但这一回,与赫连曼月之死不同,萧玉山伤怀数日,命人将其风光大葬。
生死从来无常,谈何人世匆匆?
不过短短数月,萧玉山竟已尝遍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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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
第59章
六十一、相逢
今年秋风忽至, 枫叶遍染朱砂红,银杏又金黄。
一场大火以后,虚鹤观化作废墟一片。当今陛下仍视此处为福地, 命人于旧址之上修缮新道观。一年过去,道观已建成,却未曾召集道士, 只这般空落落留着, 日常不过十数人洒扫除尘。
故地重游总不免感慨物是人非, 就比方说眼前, 银杏金叶落得满山路,一直蜿蜒向上,去往虚鹤观中。只可惜,故人却已无踪。
安风本想跟着萧玉山上山去, 却教叶文卿一把拽住。叶文卿与他微微摇头, 示意莫跟上去。安风这才恍然大悟,收回脚步站在叶文卿身旁, 目送萧玉山远去。
满山银杏树,经得秋风一吹,便落下沉甸甸银杏果来,砸得人满头满肩膀。
萧玉山俯身去捡,一路上山,一路时而捡上三五颗, 忽又记起前尘往事。从前,储栖云也爱这么一路捡着, 一路慢慢悠悠走上山去, 再寻个小厨房拿火烤了,端上一叠热腾腾的银杏果。
只可惜, 好时光一去不返,往昔再难回溯。
辉月行宫在大火之中毁于一旦,伏都协管漠北以后,萧玉山曾三次命人去寻废墟之中搜索,却连储栖云尸骸都不曾寻到。
“过去了……都过去了……”
萧玉山望着地上满地金叶,不知为何,眸光忽然朦胧,水光将多彩秋色都晕成斑斓一片。
山路还很长,蜿蜒而上,一颗银杏果自石阶层层滚下,轻转个三五圈,正巧落在萧玉山脚旁。
萧玉山也不曾多想,俯身去捡,在指端触及那颗果子时,余光蓦然瞥见有人自迎面而来,一双布鞋正映入眼帘。
“这等事情,还是我来——”
那人说话之间,亦是俯身弓腰,指尖一勾,就自萧玉山手底下夺去那枚果子。
萧玉山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那只手,继而握住手腕,攥紧了便再不松开。
这个人指端还有疤痕未褪,萧玉山抚上去时,手指微颤。他本以为,此生唯有梦寐深处才能再会,如今美梦成真,却又不敢抬眼相见了。
正应了那一句,近乡情更怯。
萧玉山眨了眨眼,睫羽颤动如蝶翅欲飞,无声无息里,便沾上了水珠。
“怎么了?怎么了?”那人单手扶着萧玉山直起身来,笑意灿烂如旭日,纵使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却仍作旧时模样,“这般迎接我,于理不合。”
“你回来了——”萧玉山本有千言万语萦绕心中,但能说出口的,唯有这么一句。
储栖云接过萧玉山手中的银杏果,兜在衣裾里,与从前别无二致,就好似从不曾离去过:“回来了,不走了。”
一年有余音讯全无,萧玉山本以为他早便葬身火海,如今再相逢,心中似有波澜千般。耳闻储栖云之所言,他本该心中安定,可不知为何,反倒生怕此时身在梦中。许是因深知好梦留人,而美梦易碎。
储栖云见他哽咽不言,拇指在玉似的面颊上一擦,抹去泪迹:“这便是我的罪过了。”
他的指端尚粗粝着,带着未褪的结痂,摩挲在萧玉山面颊,如砂石砥砺。
萧玉山回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低声问:“还疼吗?”
“疼,哪能不疼?”再痛之事,储栖云都能以玩带笑说出来,一如往昔,“但只要想到还有重逢一日,这些痛楚就都算不得什么了。”
“我在漠北流亡之时,每一日、每一夜,想的都是活着。”
“因为只有活着,我才能回到将阳城,才能再见到你。”
听得此言,萧玉山心中酸涩更胜方才,重逢之喜裹挟分离之悲,只能泪中含笑,笑中带泪,喃喃说道:“回来便不许再走了。”
“不走了,我储栖云对天立誓,此番历劫归来,再不离去。”储栖云单手拟作立誓之状,甚是郑重,便是要将定心丸给萧玉山服下,“你金口玉言说过,要做我家人亲友,我如何还能走?”
他是储栖云,不是言华——在望月边城之时,萧玉山几次三番追问,他都无法抉择,而如今心意既定,便再无更改。
太多人贪恋权势,不惜性命,不惜代价。而这些,并非储栖云毕生所求,他要的,不过是一粥一饭果腹,一心人相携白头。
一粥一饭本是平常,可一心人最为难得,好在储栖云一早便寻到,常自诩三生有幸,何须贪恋其他?
“走吧,去虚鹤,我给你烤银杏果。”
“好。”
蜿蜒山路之上,金叶灿然,秋色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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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后面是番外
写最后一章的时候,因为遇到一些个人问题,一边听歌,一边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写完了重逢
现在再看看,真是百感交集
第60章
番外一 储栖云漠北历险记
储栖云还记得, 他纵使身处火海,也在与赫连归雁扭打,宛如两头野兽厮杀。鲜血也因烈焰焚身而灼热, 迸溅在脸颊上,灼痛之感分明。
大火也爬上储栖云身躯,沿着臂膀蔓延开来, 如荆棘花般在指端绽放。
痛楚令人无所适从, 但脑海之中, 有一句话反复回响, 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明日清晨,遂玉城外,红日初升之时, 我会亲自送你走上回程。”
他还想再萧玉山一面, 还有许多心愿未了,因而不能食言。
宫殿之内猝然燃起大火, 引来卫兵扑火,储栖云挣扎着爬出去,他只有一个信念——活着,活下去!
“是言华殿下……”卫兵皆不晓得方才情形,还以为望月边城的皇子侥幸逃过一劫,忙不迭为他灭火送医。彼时储栖云已自身难保, 至于赫连王子与次迦,他并不曾再过问。
这一场大火将储栖云烤灼得满身伤痕, 一双手臂及后背尤甚, 几乎没有一处好皮肉。
大漠贫瘠,望月边城更是弹丸之地, 缺医少药在所难免。储栖云足足养了一年,才缓过一口气来。
在此期间,他从不曾忘记赫连归雁所言,对师傅之死愈发难以释怀。几番旁敲侧击,终归得到验证,储栖云自知再无法原谅望月边城所作所为,修书一封,毅然离去。
于他而言,权势不过是一捧泡沫幻影,曾经留下,是因为亲人重逢。而如今,这些所谓的“亲人”手上,沾着师傅的血,沾着虚鹤观百余条性命。
虚鹤观中阴魂难以瞑目,教他还如何再敢留恋此地?道不同不相与谋,储栖云收拾妥当,趁着夜色背上行囊,一骑快马绝尘而去。
后来便是东离山上再相逢,储栖云自云历劫归来,立誓再不离去。
相逢诉衷情后,萧玉山拽着他去往山下忘忧泉畔。原来,忘忧泉畔尚有孤坟一座,碑上姓名正是“储栖云”三字。
许是因这一年以来历经生离死别,萧玉山莫名迷信起来,只说道:“实在不吉利,明日便命人推了去。”
“且慢。”储栖云抬手去抚摸那碑石,指腹描摹朱砂红字,心中忽有浪潮迭起,“还是改换个名字吧。”
萧玉山不知他又有什么古怪心思,好奇追问:“改换姓名?换谁?”
“改成‘言华’。”储栖云垂眼望着坟茔,唇瓣有笑意悄绽,恍如一场大梦初醒,看淡了往昔。
在望月边城之时,萧玉山几次三番追问之事,也终归得到答复。
萧玉山小心翼翼握住尚有疤痕的手,点头道:“好。”
一场大梦已醒,言华理应深埋地下,从此以后,世上只有储栖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三章大放送
还有一章赫连归雁,一章储萧年幼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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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番外二、赫连归雁与次迦
赫连归雁平生最爱三样东西——权势、美人、美酒。
醒掌天下权, 醉卧美人膝,试问天下谁人不喜,谁人不爱?
就比方眼下, 他手提玉壶,将葡萄美酒沿着白如玉璧似的脊背倾倒下去,看着浅浅腰窝积蓄成两汪嫣红水塘。
时已入夏, 大漠燥热异常, 美酒又是经得冰镇, 流淌在身上时, 刺激着没一寸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