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皆以为安南王世子有多风光,可若真的那般风光又怎么会让身体孱弱的嫡子来华京为质。
这些年里皇帝和安南王这些纠葛不断,安南王是个骁勇善战之人,有他在骊川才有几年太平,皇上生怕掌握不住安南王,又在牵出什么事端来,这才起了挟质子的心思。
如今皇上想在季禹这里打探骊川的虚实,着实不是个好计策。
福海到底是年纪大了,有点什么事都禁不住替世子心酸:“世子......”
“季世子......”
突然被人叫住,季禹转身便看到年纪尚浅有些清瘦的男孩,长的倒是眉清目秀,虽不知是何人,但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位皇子。
季禹按着规矩行礼,垂眸道了句:“臣见过殿下。”
凌朝的神色一晃,有些诧异,还以为他记得自己,随后察觉到季禹所言只是见过殿下,想来不知自己是谁,眼神黯淡下来,面上却依旧,拱手依礼道:“我是三皇子,凌朝。”
第2章
季禹微微抿唇,眉眼弯了起来,再次拱了拱礼:“原来是三殿下,前几日臣在病中未能见到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凌朝方才见到季禹时,觉得他有些疏离,眼与自己交谈时又热络起来,突然就觉得耳边刮过的冷风也没那般恼人,反而有些温热。
季禹看着连说句话都能耳垂发红的小殿下着实觉得有些可爱,挑起嘴角轻笑起来。
凌朝觉得耳垂越来越热,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一下,低声说道:“世子身体不好还要多保重,华京不比骊川,还需格外注意。”
季禹看了看凌朝那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殿下说的极是,臣定当注意,只是殿下出来身边也没跟个下人?”
凌朝哑然,不知如何解释,宫中自然人人皆知他是个空有其名的皇子,没有母亲的庇护,父皇也视他如无物,跟着这样的皇子宫人们自然也不会尽心做事。
与其身边没个忠心的奴才,反倒不如自己独来独往的要利落些。
但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凌朝并不想让季禹知晓,心中一动,称慌道:“父皇急着过问功课,便少陪了。”
季禹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待人走后才收回视线,眯着眼看了福海一眼。
“世子可要奴才去打听一下?”
季禹淡淡一笑:“算了,旁人的事情,咱们总是不好多问的。”
回到世子府已是接近晚膳时,福海打了水准备让季禹擦一擦,就趁着这会空当的时候,白日里那名伶俐的婢女便过来替季禹解了外袍,娇滴滴的说道:“世子,福海公公不在就让奴婢来服侍您吧。”
季禹视线微低,打量着面前的人,这婢女穿的甚是艳丽,容貌也算清丽,有一种并不妖冶却能让人怜惜的气质。说话时还不忘眼波流转,明亮的眸子里都藏着隐隐的期待。
季禹轻笑,抬手止住那婢女的动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的动作一顿,娇羞的低下头回应道:“回世子,奴婢容华。”
“你是从骊川过来的?”季禹轻声说着,又继续问道:“你这般容貌若是在王府里必然也会叫人印像深刻,怎的从前没有见过你?”
容华有些忘乎所以,自己的容貌自己最清楚,虽是称的上出众,但在世子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那样的容貌是女子都比之不及的。特别当是世子这样深情的凝视着的时候,魂牵梦绕似的人就在眼前,容华暗暗的紧了紧手唤了声“世子......”
“恩?”季禹尾音轻佻,似是回应又像是疑问,嘴角溢出一丝微笑,又贴近两分。
“从前在骊川时,奴婢是伺候二公子的,”这些事只稍一打听便能知道,容华只能如实说:“但是奴婢都是在外间伺候的,并不是贴身之人。”
容华的话一落,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但她若不紧着将这些话说出来又怕季禹误会她是二公子的人。
打了水进来的福海正好看到这一幕,眼尾抽了抽,忍不住看了容华两眼,憋着笑道:“世子,晚善都备好了,可要这会儿传?”
季禹点头,将福海递过来的帕子接过来擦了擦手,换了身常服后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平时都是福海贴身伺候,容华也寻不着机会亲近季禹,眼下有了机会却又白白错失,禁不住心里对福海有些埋怨,但面上却还是守着礼朝季禹行了礼。
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又被叫住。
“福海,明日派人将容华姑娘送回二公子身边,父王那里我自会去说。”
“世子......”
容华的话还未说完就悻悻的收了口。
府里的人都知道世子是个温柔和煦的人,很少会和下人们生气,可这会那张俊朗的面容上蕴着寒意。
福海看了容华一眼,劝道:“世子心疼容姑娘,骊川的水土养人,容姑娘该谢过世子才是。”
“奴婢,谢世子。”
夜里,季禹给安南王写信时附上几句:“禹一人独在京中堪是寂寞,幸得兄长体恤暂排烦郁,虽是美人在侧可却不敢忘了本分,故而还请兄长见谅。”
次日,福海将信和容华一起送出世子府,骊川离华京路途遥远来时便折腾不已,回去时又要受回罪,容华几次想要和福海求请,最终都没能说出口。
“世子处理个奴婢原也不用也王爷知会的,如今扰了王爷,只怕二公子又要记仇的。”
季禹抿下唇几不可察的笑起来:“这人是季靖扬送过来的我若只处置了,他还会再寻旁的机会送新的人来,只有父王知道了才能叫他们歇了这心思不是?”
季靖扬特意挑这么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就是盼着有朝一日季禹行差踏错,华京时日漫长,孤苦无依的日子里总是最容易被打动。
只是季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就算是个弃子,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来。此事季靖扬必定会受惩罚,礼尚往来才算公平。
福海看着季禹,幽幽叹着气,世子看上去什么事都无所谓,实际上都记在心上,不放过别人却也没放过自己。
季禹拉起身上盖着的锦被,懒懒的躺在小榻上,带着些困意低声说道:“你今日将府里所有的银子都清点出来,明日咱们进宫。”
大晋朝国库吃紧不假,滁州急待银晌也不假,但这些并非一朝一夕间的事,皇帝将目光锁定在安南王身上,也不过是借机会敲竹杠罢了。
安南王哪里瞧不出来,皇帝在他们季家搜刮的银子还少么?如今嫡子都入京为质了还想要银子?
朝堂之上,季禹穿着宝蓝色的朝服来到殿前见驾,丰神俊朗的模样让人禁不住眼前一亮,朝臣们的视线落到季禹身上,片刻后便被他身后的几口木箱子吸引住。
季禹一掀衣摆屈膝半跪下来:“臣近日听闻滁州急于银晌,回去后便夜不能寐,陛下知晓臣的身子孱弱不能像父王那般为国献阵,但身为男儿自有满腔热血以报家国。所以,臣回府之后命人清点安南王府所有的财产,只留十中之一用来度日,其余的尽数献给皇上,还请皇上给臣这个机会聊表忠心。”
皇帝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沉不住气,他不过是要淑妃暗示一番,季禹便这般急迫来献宝,殊不知他这点银两,皇帝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阿禹.....”
季禹以为皇上要说什么,微微直了脊背,温和道:“臣在。”
“你这是何必,大晋再缺银子也不会叫你倾尽府中所有,更何况你一个在华京,若是真的受了苦,安南王远在骊川不知要有多担心你。”
“此事皆是臣情急所为,自然,如若父王知道也必定会嫌臣办事不力未能解陛下燃眉之急。”
季禹的言外之意甚是明显,皇帝授意淑妃之事外人不知,季禹抬了银子过来便是主动奉献。眼下用钱之急皇帝若不收,言官们势必会议论。
可皇帝若是收了,还拿什么向安南王施压?总不能刚抢了人家儿子的钱,再去抢人家老子的。
几经思量,皇帝叹了口气心想罢了,这会也不好将人逼的太过,将季禹的银子留下,又一番夸赞才放人出宫。
皇帝亲自命人将季禹送到宫门口人才离开,季禹上了马车福海才跟着松了口气:“世子这步棋走的太险了,若是陛下瞧出世子的想法,日后必然会多加提防的。”
在大晋朝里,嫡子的身份永远比庶子高出一等来。可在安南王府里并非如此,如今两位庶兄有着军功在身,处处凌驾在自己之上,他尚且能忍,可母亲和妹妹又当如何?
如今他身处华京,便意味着这些事情都得由他来担着,方才他在皇帝面前故意做出一副迫切的样子来,皇帝当朝未必会多想,可也难保日后不察觉出什么来。
回府之后,季禹面色不善,吩咐了不许人来打扰后便径自去了书房,府里的下人们看着福海公公都谨慎小心着,自然更是万分小心。
从阁子上取出母亲和妹妹的画像,屈指在画布上轻轻的触碰着,感觉身上再无半分力气,他一早就心知肚名被送来华京便如同弃子一般,可他不怨,领了安南王世子的头衔,享了十七年的福终是不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