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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兽王朝 完结+番外 (叶遍华)


  宇文独果然等丧礼结束后才对他问罪,剥夺官爵,流放蜀郡,不得回京。他对此并无反应,只是禁军封府后他看着那座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府邸,意识到他是真的没有安身之所了。
  茫茫天地,举目无亲,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想到高行,他叫他表哥,他也不曾反驳------如果此时他去北齐投奔他,那高行会不会让他进他的府门,会不会帮他编头发?
  那毫无根据的妄想出现后连他自己都笑了,知晓是断无可能的,可他的确很很想念他。
  宇文羿托人来给他带过话,他到了蜀郡后可以去临邛王门下,他忠于宇文氏主支,不会为讨好宇文独难为他,但在他还没有被押去蜀郡时宫中传来噩耗,皇帝突发恶疾驾崩,因无子诏传位于宁都王。
  如遇国丧,诸罪降等,更况论登基的是宇文羿。等宫中人来带他离开收押之地,并称他为大人后他以为是宇文羿保下他,殊不知进了宫,却是要他出使齐地,与北齐商议互市之事。
  “是北齐皇帝陛下点名要你。”宇文羿对他说,声音不知是怨忿还是酸涩,“你从小到大都为血统所累,到头来朕救不了你,北齐却救了你。”
  如果是平日,他会即刻注意到宇文羿话中的酸意,再划清自己与北齐的界限,可那一刻他看到国书上另一个名字,便再也顾及不了宇文羿的感受。
  北齐要与他商议互市的人是高行,琅琊王行------他是琅琊王了。
  他多日沉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他握着国书,喃喃道:“是,是北齐救了我,是阿娘救了我......”
  事关国事,宇文独并不会太在意私恨,他免去了他的罪,又恢复了他的官爵,让他去晋阳与北齐琅琊王议事。他看到高行的那一刻心底的彷徨与茫然忽得落到了实处,下马握着他的手,低低叫了声:“行哥。”
  高行颤了颤,旋即亦伸手轻轻抱住他。他从他怀中一点点往上,看到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肩颈、愈加尖削的下颌、疲惫深陷的眼窝,和那紧紧蹙起的秀丽眉头。
  那时的高行,身上已经笼罩着一种绝望灰寂的神色,见他在看他,却还是扯动嘴角,对他露出一个笑。


第20章
  高行似乎对他更疏离,又似乎对他更亲近。
  北齐使团上下对合约之事并未有过多的在意,高行说互市之事早有定章,签订合约也只是锦上添花,北齐皇帝高钧提出议和,是为了自己外甥。
  外甥。他心一动,这才意识到他还有这一重身份。他看向高珩冰雕雪塑般的精致面容,有些犹疑又期许地问道:“那北齐皇帝陛下为什么派行哥来呢?”
  “是我自己想来的。”高行低声说,把玩着自己的衣带,“去换身不显眼的衣服,再牵匹马,不要惊动了别人。”
  “为什么?”他一怔,问。
  “带你祭拜你祖父和族人。”高行道,他眼神有些小心翼翼与谨慎,斟酌着词句想着不要刺激到他,“晋阳是阳氏祖地,我到了这里打听到他们的下葬之处,想着带你过去。”
  “行哥费心了。”他低声说,抬起脸看着高行时,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
  阳家的人是葬在山林中,偶然能听到有悠长的鸟鸣声,墓碑掩在林木中,轻易难以发现,想来是收尸之人为避祸而如此。找到他祖父的碑后高行拔剑替他砍去几棵灌木,教他能跪下行礼。他看着碑文上的名字,想起阳信总是忧郁愁苦的眼神:晋阳是阿爹的故乡,这里埋着他十余年不得相见的家人,眼前于他而言并不熟悉的名字是教养阿爹二十余年的亲生父亲,他生前不得回晋阳祭拜,如今连坟茔相隔千里,他得知阳氏灭族后的愤恨、为斛律光嘲讽时的抑郁、多年来做客异乡甚至要对故国挥刀相向的痛苦,他从前只想着劝阿爹想开,如今却有一丝感同身受。
  他心中涌起层层叠叠的无力,为他卑微的力量和任人宰割的处境:他一直随波逐流,周齐战事没有烧到他头上便觉得事不关己,他敏感的身世,真不能给他一寸安身立命之地吗?
  他感到脸颊上有冰凉的水意,越来越多,却并不是他的泪水。“下雨了。”高行说,他解下披风让他挡雨,牵着他找了个洞穴,洞口的灌木尚未被淋湿,他砍下些抱进来,堆在一起用火石点燃。
  阳渊裹着披风看着高行,他脱下外袍,又示意他也将衣服拿过来。
  雨越来越大。
  阳渊抬起头,望见咫尺之外的篝火边正低头侍弄着柴火的高行,火光明亮,照暖了他玉样的面容。他心底骤然升起一丝不可抗拒的、想要亲近他的冲动,他知道高行是对他好的,这遍布着灌木杂草的洞穴比起华丽的房舍更让他留恋,因为高行在这里。
  他披起衣服坐在高行身边,状若无意地抵住他手臂,高行并未对此有什么抗拒,只是低低道:“你知不知晓我父皇为什么要你来谈和约?”
  “为何?”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可既然是高行问出的话,他就有了兴致答下去。
  “他让我带你回邺城。”高珩看着他,声音中的情绪叫人辨别不出,“我把你拐到这里,就是要趁机抓你走的。”
  洞内的气氛一时凝固,洞外雨声嘀嗒。阳渊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剧烈的情感波动,只觉心中被微微牵动:“那他会杀了我吗?”
  “不会。”高行静了静,道。
  “不会杀我啊。”他喃喃道,倏忽轻笑,而后他将手伸到高行面前,注视着他们那相似的黑眸,“他不杀我,那我跟行哥走。”
  柴火焚烧的声音在耳边分外清晰,而高行的脸色似乎白了几分,那一瞬间阳渊感到他身上萦绕着一种克制的惊愕。须臾,高行低低道:“你知不知晓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阿爹了。”他说,那一刻高行清晰地感受到阳渊脸上没有了萦绕的笑意,露出一点茫然与讨好般的神色,“长安和邺城,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可邺城有行哥。这世上我只找得到行哥一个表哥还是有情面的,不若跟行哥走。”
  他这样一想,倒真的觉得如果跟高行走了是不错的决定。他将手放在高行的膝盖上,感到高行并没有抵触,便更生出了勇气,上前抓住高行的手:
  “行哥,带我走吧。”
  高行没有说话。他的手极冰凉,被他握了许久,也只是多了几分稀薄潮湿的暖意。过了很久,他偏过头看着他,嘴角似乎牵起一丝笑意:“见过几次面,就能说是情面吗?”
  “怎么不是呢?”阳渊一怔,在那一刻想到他们确实只有这几面之缘。可下一刻,心尖颤动一点酥麻的刺激便教他刹那间大彻大悟,继而在那甜蜜与悸动中沉湎。他更上前一步,全然是跪坐在高行身前,他望着他精致的眉眼:“不是表哥的情面,是你的情面.......行哥疼疼我吧。”
  他指尖悄悄扰着高行的手掌,高行沉沉地注视着他,那双沾了稀薄暖意的手磨痧着他的脸孔,继而描摹着他的眉眼。
  他心中愈发激动,为那温柔的手势与高行愈发沉沦的眼神,他等着他做下一步动作,下一刻却看到高行落下泪来。
  阳渊不知所以,却本能感到慌乱,他伸手想替高行拭去泪,手指在他冰凉的脸颊上胡乱游走,高行忽然紧紧抓住他手腕,另一手抵住他后脑,托起他脸孔疯狂地吻起来。
  洞外暴雨如注,而这颠龙倒凤的狂乱,直教他觉得天昏地暗:他呼吸很快粗重急促,舌尖不及反应便被卷动着与高行交缠,他脸颊上冰凉的泪水沾上他的脸,滑到嘴角尝出了咸。
  先头的慌乱过后他很快食髓知味,回抱住高行的腰想要更进一步的索取,他感受到了二人腿间抵住的部位同样的发硬,可高行直到放开他,都没有去试图解开衣带。
  “行哥......”他不肯放弃地抓着他的手腕,高行低头看着他,却是重新披起了衣冠。
  “你什么意思?”阳渊大惑不解,高行既然回应了他的心意,又为什么要在撩拨他之后悬崖勒马,为他这古怪的行动他甚至有些生出了怒火,口气带着质问的委屈。高行看着他,却是说:“我不可以要你,也不能带你回去,哪怕......我深爱你。”
  他几乎是用一种绝望如啼血抽筋的的口气来说这句话的,下一刻,高行唇瓣开合,他说,我不是你表哥,我是你哥哥。
  阳渊的心霎时跌入谷底,高行半垂着眼睛,一字一句道:“北齐高氏皇族素喜近亲相奸,你阿娘在出嫁前,便曾与她哥哥有过私情,我和我妹妹便是他们生下的孩子。”
  阳渊本能想要反驳,脑海中闪过阳信曾短暂提到过的几次有关母亲的言语,再想起他见到高行时的失态,那话便在嘴边盘旋终不能出口,他望着高行哀伤而忧郁的眼睛,蓦然发觉他们的眉眼确实是表兄弟不该有的相像。察觉到他的注视,高行也看着他,轻声道:“我从小在行宫长大,这些往事是前次回京后才得知的。你万不要觉得她淫贱,在北齐宫中,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暴雨声中他们这相依相偎的样子是宁和而静谧的,阳渊心乱如麻,身世的真相令他踟躇着明白高行的拒绝是理所当然的,而意识到他还有血脉相连的哥哥,他便又从这相依相偎的时刻感觉到满足,他毕竟还是有个哥哥的:“那她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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