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渊。”他叫了他的名字,而阳渊抬起手,一点点描摹他的眉眼。他在辨认他吗,需要提醒自己在与何人欢好,是因他想要记住此刻,还是为了对抗自己纷飞的思绪?
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件事,因为在他的侍弄下阳渊的呼吸也开始急促,修长的双腿夹住他的腰肢,胯间昂扬的物事亦抵住他小腹------他的入口是干涩的,紧的不可思议,待张开后却又高热滚烫,包裹着他痛快得几乎能令他醉死在这里。“叫朕的名字。”他掰过阳渊的脸,急促地要求着,阳渊有些空洞的眼神转动了些,似乎在努力寻思他该如何作答,过了会儿,他歪了歪头,唤道:“阿羿。”
他这样竟有些赤诚的可爱,因此宇文羿决定原谅他居然没有第一时刻把他的名字叫出来。他亲吻了阳渊的额头,顺着他鼻梁欲到唇齿间与其纠缠,不想阳渊却又唤了声他的名字。
阿羿,阿羿,很多人都这样唤他,他却从未觉得那称呼能如此刻般令他兴奋与愉快,缠着他心扉几不能教他呼吸。这个他从第一眼见到便恋恋不忘的人,这个令他牵肠挂肚数年的人,他与他在落魄的时候互相扶持,如今又接受了他本以为可能得不到回应的心意。他握住了稍纵即逝的露水,抓住了飘忽不定的浮云,从今往后他们生前同拥罗衾,死后同穴而眠,千秋过后史书工笔,都将并肩而立--------那与他共为鱼水的荣耀,他从来只愿给阳渊。
“我什么都会给你。”他眷恋地亲吻着阳渊的嘴唇,为那迷人的棱角着迷不已,“王侯之位,汗青之名,只要你陪在我身边,都触手可及。”他夹紧了双腿,看到阳渊因痛苦皱紧了眉头,却只余下想要知道答案的急迫,“你会辜负朕吗?”
你会不会辜负我的心意,会不会离开我......
他的回答有一瞬的空音,并未得到阳渊不假思索的回应,他略有些愠怒地注视着阳渊的脸孔,却见他回拢了神色,在这瞬间找回了清明:
“我不会离开你,可你要相信我。”他说,望着宇文羿的目光看上去却似剥去蚌壳的脆弱,已然将心底的隐秘全然揭开,为将要为人拿捏的脆弱而略有惶恐,只那孤决一赌的勇气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又是郑重其事的一字一句,“只要你相信我,教我知晓你所在的地方便是我的立身之地......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次日醒来见颠龙倒凤后狼藉痕迹,犹若身在云间雾里。身侧宇文羿眉目犹带事后的缱绻春情,令他意识到昨夜之事并非幻梦。
他心底仍有些恍惚,自床榻边铜镜中与镜中的自己对望,犹有些迷茫自己从今往后便不再是孑然一身。身侧的宇文羿从背后抱着他,柔声道:“阿渊,你二十了。”
阳渊一怔,下意识颔首,宇文羿靠他更近了些,以手指划拉着他背脊的线条:“你二十了,该加冠取字了。”
他今年虚岁二十,确实是该加冠取字的时候,只是.......
“我父母族人俱已离世,谁给我取字?”他微微低下头,想到了其中关节,轻轻捻着宇文羿的手,“陛下吗?”
宇文羿笑而不言。他披衣起身,喝令道:“把朕给阳统领准备的衣冠拿来!”
内侍早有准备,不多时便呈上了,阳渊见那冕冠,脸色微微一变。
北周贵族多为鲜卑出身,虽汉化多年,也并非将习俗学了全套,冠礼加三冠便只留了一冠,有爵位者以受冠者爵位制冕。他本只该用用五旒毳冕,宇文羿为他准备的却是九旒衮冕。
那是王公的礼制。
阳渊一时心绪震震,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宇文羿目光沉沉,命内侍道:“服侍阳统领穿衣。”
玄色衮服加身,那比阳渊惯穿的服色要华丽厚重许多,于此隆重中其眉宇间淡淡的慵懒漠然也因此收束,呈现出庄重的贵气来。宇文羿眯起眼,手指一点点抚摸过阳渊墨画的眉目,另一壁却高声道:“朕,朕为你取字重源,重合之重,渊源之源......往后别人如此唤你一次,便知晓一次朕对你的厚爱。”
“朕终有一日会许你列位公卿。”他将衮冕置于阳渊发顶,喃喃道,“朕会给你信任,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如若有一天朕一统天下,那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何处不是你安身立命的土地?重源。”
阳渊隔着九旒白玉珠静静地看着他。盛大热烈,恢弘浩渺,那是帝王的爱情。
怎不让人留恋,又怎不让人动心?
“臣但愿有此日,天下大同,九州一统,再无血脉国别之隔。”他俯首跪拜,亲吻着宇文羿的指尖,克制着心底微微的酸涩与惶恐,“只若要兴刀兵,并不在此时。百姓乏力,而条令冗杂,宜缓缓图之。”
“是。”宇文羿略觉扫兴,见阳渊眉目间踌躇满志的飞扬神采,却又觉得那是有道理的。那一瞬天日破晓,窗纱流昀,宇文羿因那刺目光线微微眯眼,却着实感到此生无憾的欢欣。
爱一个帝王并不难。
你只需要在忠诚之外,对他多几分忠诚与亲密,且记住臣子的身份,使自己处于一种可以抽身而出的安全,如此呈露出来,便自是情深义重,彼此沉湎其中,皆感到由衷的愉快。
齐帝徽登基一年后暴毙,太子桓登基,本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但成钦皇后遗命由琅琊王珩摄政,北周上下对用兵北齐亦颇为犹豫。念及此,宇文羿下旨巡视各州,意在探明各地状况,并昭告国内天子权威。
“朕会在晋州停驾一月,届时你便改换装扮,秘密将你父亲改葬罢。”宇文羿冲他眨眨眼,“人带少些,免得打眼------也莫要耽搁太久了。”
“不会的。”他轻声说,出口后声音却有些空落,隐隐有不稳当的预感。而宇文羿的亲吻很快令他不再细思其中的关结,他勾住宇文羿的脖颈,身体熟练地沉湎于情欲。
再踏入晋阳,心境却已然同昔日全然不同,昔年任人宰割,如今却至少能决断阿爹的身后事。他扮作客商,只说是叶落归根,在当地打听何处为风水宝地,却不想在置办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有北齐的贵人也在此处,查验他通关文书发觉是伪造,欲将他就地正法,危机时刻,阳渊死死抵住刀锋,神情却仍镇定自若:“若我不过是一客商,期望伪造文书以图利,那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若护我性命,我不吝答谢千金;若我乃细作刺客,那若是在此杀了我岂不可惜,不妨将我押解到贵人面前,盘问我所知的秘辛图谋?”
那人细想,也觉有理,命人搜过他身后便将他缚住押往营帐内。他心下嗟叹,一路盘算该如何脱身,待进入营地,看见那列队的旗帜,却在震惊之外,慢慢浮出惊喜。
那是琅琊王的旌旗。高行,高行会不会在这里?
彼时是北齐承光二年,二十四岁的高行已经换了名字,轮廓五官已然全是成年男子的俊美与锐利,他自帐外看到他,讶异过后便令押解他的人给他松绑。
“殿下.......”那人讶异,而高珩见他不动,竟是亲自俯下身解开了捆绑他的绳索。
“怎么来晋阳了?”他轻声问,他活动了下手腕,回复道,“北周皇帝陛下巡视晋州,允我带阿爹的棺椁到晋阳改葬。”他抬眸看向他,状若无知道,“那行哥呢?”
“亦是为改葬之事。”高珩低声道。
他们一时寂寂,这一刻的不吻而合,倒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是很好的事。”他轻笑,却又倍绝怅然,“阿爹应当都想不到能有今日。”
“他们本就是夫妻,黄泉相见,必已破镜重圆。”高珩凝望着阳渊的眉目,忽得道,“阿渊,你来了齐地,还会回北周吗?”
来了齐地,来到高珩身边,那他还要回北周吗?
他心底立刻浮现出一个确凿的答案,而这个确凿的答案浮现一丝雀跃的悸动又令他感受到罪恶与羞惭。他偏头看着高珩,却是望着他眼睛笑道:“那行哥若要我回去,是要我主动投敌、承担叛国之名,还是要把我抓回去?”
高珩一怔。
他秀丽的眉目因此呈现出一种呆滞与不解,便连那睫毛眨动的速度都缓了好些,这一刻他们的对望是有些渐渐浮起的剑拔弩张意味的,而打破这一切的是孩子的声音:“舅舅?”
他们同时回过头,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从营帐里揉着眼睛出来,小跑到高珩怀里,说是醒来见不到舅舅担心,自然见到舅舅就好了。
他辫发短衣,五官同高珩相似至极,瓷白的脸颊在夜半有一种耀眼的光彩,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阳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而那个孩子察觉到他身后的目光,困惑地转过头。
“你是谁?”他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高珩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一瞬清冷的眉目里有着温柔地光彩,“阿映,叫二舅。”
“二舅。”卫映脆生生道,毫不怕生地顺应阳渊伸出的手臂,埋首在他怀中蹭了蹭。阳渊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实在觉得这个六七岁的孩子委实是个该教人疼爱与逗弄的人,像是西域来的白猫儿,便连偶尔扰向你的爪子也是可爱的。阳渊逗他说着话,他听话地应着,不多时却又困倦地打起了哈欠,“睡吧。”他抓着卫映的手心扰了扰,爱怜地亲了亲他的发顶,卫映不耐地抽出了手,却依他言在他怀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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