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名小厮哭丧着脸求李明堂拿个主意。
李明堂憋着笑问道:“十三爷走了?真走了?”
“走了啊。”
“那你们还不去追?跟着十三爷吃香的喝辣的,还收拾行李作甚?”
小厮们闻言果然一哄而散,去追梁玄琛了。
李明堂觉得心情舒畅,心道:“终于走了,走得好啊!”
他收敛了笑意,装作一脸关切地跑进去一看,果然常清河还失魂落魄地跪在那里呢,旁边两个小厮只是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去扶。
梁玄琛和常清河两个人打起来,常清河留手了,梁玄琛没留手,活该常清河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
够狠的啊……李明堂心想,是该气疯了,正常人都得气疯。这事不是他捅出去的,可怪不到他头上来。
他生拉硬拽地,总算把常清河搬到屋内床上,又将何府里不开眼的两名小厮喊来,也不用寻大夫了,常清河生命力顽强,死不了,只让小厮去找抓些伤药来内服外用即可。
“他走了。”李明堂说道。
常清河打了个激灵,仿佛还是不肯相信,“你怎么不跟着他?看看他去了哪里?”
“我跟着他?那你怎么办?”李明堂劝道,“先把伤养好了再从长计议,成不?”
常清河道:“我竟然打不过他。”
“你没尽全力,当然打不过。”李明堂悠悠然道,“你啊,下不去手。”
谁知道听到这一句,常清河倒是笑了,“他对我也下不了手,我这么害他,骗他,他竟然对我下不了手。”说到这里,他简直大喜,抓着李明堂的手欢呼雀跃起来,“这证明他心里是有我的,他对我下不了手!他亲口说的,他下不了手。”
李明堂干笑,“你也罪不至死,所以他没杀你呗,可是他走了啊。”
“他说三年五载以后,他就下得了手了,他会来杀我。”常清河兀自点点头,“我怎么等得了三年五载?就他那个性子,不出三五个月的,大概又有个新相好的了!”
李明堂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打算怎么办?”
常清河不说,只唇边噙着一抹笑。毒也毒过了,骗也骗过了,虽然骗一辈子是痴心妄想了,然而好歹是骗到手了,何承望已经功德圆满,接下来该他常清河上场了。
他也希望跟梁玄琛那样见一个爱一个,哪怕黯然神伤,心灰意冷,只要大醉一场,大睡一觉,只要有新的美男子出现,马上又能心花怒放,全情投入,再爱一场。
可惜,自他喜欢上这个人以来,眼中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他也知道李明堂很好,若是跟他在一起,两个人都在军中,必能如虎添翼,携手并进。然而那又怎么样呢?如虎添翼,携手并进,他与李明堂现在便是如此,除此之外他并不想与李明堂有更深入的关系。
最多便是兄弟。
要知道他上一拨兄弟,不是被他带兵抓进了大牢,就是亲手杀了。
他常常这样问李明堂,“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像我这种人?”
李明堂也说不明白,只是那么笑盈盈看着他,“就是喜欢。”
“那你说,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
李明堂心道:“他能喜欢你才怪。”
“如果不被揭穿,其实我愿意一辈子叫何承望。”常清河叹气,“反正我原来也不叫常清河。”
“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吗?”
“是喜欢,因为是他给我起的。”
常清河把那块洁白无瑕的和田玉挂在腰侧,那可是梁三公子用命换来,送给他的礼物。
梁玄琛回了扬州,扬州适合醉生梦死,忘记一段旧情,开始一段新爱。
然而常清河不能让他如意,多亏了梁玄琛的亲身示范,如今常清河很知道怎么搞钱,他下面有兵手里有权,而梁玄琛身为皇亲国戚,他的皇后妹妹如今与皇帝置气,跑去宫外栖霞寺闹出家,他能明目张胆地借助梁家的势力吗?当然不行!非但不行,他还得谨小慎微,避嫌于“官商勾结”这四个字。
常清河在扬州与梁玄琛针尖对麦芒地斗起来,润丰钱庄的对面是汇通钱庄,勾栏瓦肆天天有丘八老爷闹事做不得生意,便是收粮,都有哄抬物价的对手,还有向朝廷参梁家本子的小吏。
常清河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快兼并了不少木大官人的产业。
眼看着年关将近,生意做不下去,丰齐苦哈哈地问梁玄琛该怎么办?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走!”
水空哭丧着脸问:“去哪里?”
“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他又不是皇帝,还能一手遮天了不成?便是皇帝,那还有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阿雪咽不下这口气,“你是国舅爷,他不过一个小小的龙虎卫指挥使,你还用怕他?”
“对,我是国舅爷,可他是朝廷命官,皇帝忌惮外戚,却是倚仗着手底下的将军们。常清河还年轻,已经身居要位,可见今上心里这个人占着不少份量。”剩下的话梁玄琛没敢说,常清河那个小模样,皇帝看着应当是觉得赏心悦目的。
第62章 天涯海角
龙虎卫指挥使大人常清河在东海击杀倭寇,功勋卓著,海防线上总算太平了几年,如今北地小股纷争不断,蒙古人虽然被太-祖皇帝打得四分五裂,屁滚尿流,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关外又开始蠢蠢欲动。常清河自动请缨,要去北地打蒙古人。
有人说常清河在江浙经营多年,重兵在握,且都是一手培植起来的亲信,很有点尾大不掉的忧患,结果没等皇帝发愁,他先提出来换防,去人生地不熟的雁门关。
皇帝将他大大地夸奖了一番,便一道圣旨把他发配边疆去了。
据说常清河是带着一口棺材去的,这乃是下了必死的决心,要当个镇守边关的忠臣良将了。
棺材非名贵的木材,然而很沉很厚,八个人才勉强抬进了指挥使大人的官邸。李明堂一路小跑地来找他,寻了半天没见着人,结果发现常清河竟然躺在棺材里呼呼大睡,棺材板都让人给盖严了。
“爷爷喂,也不怕闷死了自个儿。”李明堂推开棺材板。
“大冷的天,不闷,躺在里面还挺暖和。”常清河一脸安详的笑容。
李明堂也顾不得晦气不晦气了,就靠在棺材前向常清河汇报军情。
雁门关对于常清河来说乃是初来乍到,指挥使走马上任只带了千余亲兵,其余的人都留在东海边了,兵们痛哭流涕十八相送,知道常清河走了,从此没有那么多饷可发了,没准活儿要比以前干得更多。倭寇们听说常清河去北面打蒙古人了,也欢呼雀跃起来,觉得又可以上岸来烧杀抢掠了。
常清河对此都没往心里去,他专注地听李明堂汇报,准备在雁门关驻扎下来,白手起家,好好干。
“几个千户里头,马玉说得上话,其他人都听他的。要把马玉这边打点好了,其他人那边都好办了。”说罢李明堂压低了嗓门,“明日指挥使头一遭在这里检阅部队,您要给他们一点下马威吗?”
“边关上的戍军过的都是苦日子,不像江浙,沙地上随便撒点种子就是满地的庄稼,何必呢?这一年里,非但不要给人家下马威,还要上下打点好。”常清河手里捏着一个核桃,核桃表面已经摸得油光水滑。
“拿什么打点?”
常清河道:“这里不比江浙,倭寇来抢,我们不能东渡过海追去倭国。这边过了长城就是关外,水草丰美,牛羊遍地,没有钱可以去关外抢啊?”
“……”
常清河用核桃敲着棺材板,玩得不亦乐乎。
“马玉这个人,听说贪得无厌,怕是打点起来不容易。”
“人家是地头蛇,要礼让三分,越显得咱们怕他,忌惮他,才是对的。不仅咱们要供着他,还得撺掇他为祸地方,大肆敛财,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杀了这肥猪分给下面的兵,正好大快人心。”
李明堂恍然大悟,“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常清河斜了他一眼,当年他跟着李明堂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属下,如今李明堂一口一个“属下”叫得别提多顺口了,这么努力地不思上进,也是极难得了。
“那个人有消息了吗?”常清河换了个口吻。
“没有。”李明堂一脸诚恳,“但是嵩城里如今最大的窑子——春福里,应该就是他的产业。春福里是早几年就在这里开张了,边关内外的消息,有一多半在那个销金窟里传来传去。去年秋天新来了一个花魁娘子,诨号千山雪的,时间对的上,我打听过,就是原来他在扬州时跟着他的阿雪,相貌口音都对得上,错不了。”
“你去看过?”
李明堂露出尴尬的笑容,“大人,你是知道我的,小的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我去逛窑子也不是不成,可那个阿雪太厉害了,让她认出我来可不好。”
常清河白了他一眼:“人家是花魁娘子,你去了她也未必见你。”
“那你跟我一起去?”
常清河一掸袍角,“看到这身官服没有?朝廷官员不得狎妓!”
“那我也是朝廷命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