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玄琛决定忘了那个人。
何承望现在与他如胶似漆,也丝毫没有要跟他分开的念头,他只希望他脑袋里的病不要发作,活久一点,最好长命百岁。
“承望,今晚上别回去了。”梁玄琛又一次劝。
然而何承望不听,已经在开始穿衣服。
“要不晚上我过去,给你守夜?”
何承望笑,“我又不是皇帝,还劳烦国舅爷给我守夜呢?”
梁玄琛也经常去他那边坐坐,一个小破院子,统共那几间房,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个野蜜蜂在哪几个洞子里筑巢吐蜜他都摸清楚了。何承望那边有两名小厮打扫浆洗,端茶递水,煮的东西像猪食,梁玄琛简直看不过去,然而并没有把能干人替换过去,为的是逼何承望住到自己这边来。
偏生何承望是个不知饥饱冷暖的,日子过好过赖,他都能凑合,完全不懂得享受。
梁玄琛问小厮,“你们爷晚上睡觉说梦话吗?”
小厮摇头。
“说还是不说?”
“没听说过,那会儿我也睡熟了,真没听见。”
梁玄琛估摸着何承望睡觉的动静不会太大,按理他对自己应该很信任了,偏偏这件事上不肯妥协。
天长日久,梁玄琛觉得他有别的什么瞒着自己,一个人睡相再差,只要你喜欢他,那也是可爱的,有什么好怕,好尴尬的。
这一日梁玄琛把他弄得下不了床,实在累狠了,何承望沉沉睡去。
睡相很好,连呼噜都不打,更别提说梦话了。
不过片刻功夫,何承望突然惊醒,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惊魂未定。
梁玄琛看不见他惊慌的样子,但是从那急促的呼吸中,也能感受到他的害怕。
“你不肯睡我这里,是怕打呼噜声音太响,吓到我吗?”梁玄琛问道,两个核桃磨得咯吱咯吱作响。
“我打呼噜了?”
梁玄琛犹疑了一下,才回道:“没有,也没有说梦话。”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看出来了。”
“我梦见自己瞎了,然后摸一个墓碑,那上面是自己的名字。”常清河看着梁玄琛,没有说这个梦接下来的内容,他梦见梁玄琛复明了,站在身后冷冷地看他。
墓穴外是瞎了的常清河,墓穴内是死了的何承望,墓碑上刻的名字也是常清河三个字。
常清河搞不懂这个梦代表的含义,然而不管怎么说,在自己看来,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梁玄琛抱紧他,“今晚住下吧。”
常清河转身也抱紧他,“不。”
“为什么?”梁玄琛有些不高兴了。
常清河也看出来他起疑了,然而住第一个晚上,就有第二个晚上,夜夜睡在他身侧,总有一天梁玄琛会忍不住伸出手来。他怎么可能不想知道心爱的人长什么样?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胡思乱想去。
“要我留下也可以,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梁玄琛捏核桃的手放松下来,“什么条件?”
“不要摸我的脸,我长得不好看,我怕你摸了,就对我没了兴致。”
梁玄琛“噗嗤”笑出声,乐不可支,“就为的这个?”
“你还笑!”常清河佯怒,提起裤子就要走人。
梁玄琛赶忙拉住他,“我还当是为的什么呢?这简单,我不摸就是了,你身上摸着好就够了,哎,说不定你让我摸摸,我挺喜欢你的长相也说不定。”
“看来说什么都是白搭,你根本听不进去。”常清河再次要走人。
梁玄琛扑上来抱住他的腰,“承望好弟弟,哥哥答应了,绝不摸你的脸,要是摸了,管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常清河一时觉得他发的誓太重了,一时又觉得他随口说说当不得真,心里七上八下的,被梁玄琛软磨硬泡一番,终于受不得缠,也就裤带一松,终于留下了。
第58章 美不美
何承望终于点头,在木十三爷屋里住下了,为了这事,宅院里上上下下都给封了红包,一派喜气洋洋,仿佛两人是正式拜了天地成了一家人。
只有何承望怀着心事,完全高兴不起来,总担心自己有一天要败露,有时候照着镜子的时候,他甚至想不如在自己脸上划几刀,让梁玄琛从此摸不出来何承望就是常清河,那才好,那才稳妥。
只是那样两人携手出门在外太过显眼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即便是现在,两人携手出门还是太过显眼,虽然梁玄琛不喜欢粗俗华丽的财主老爷式打扮,而常清河是不知道什么叫粗俗华丽,可置办行头乃是丰齐大管家。
梁玄琛所要求的朴素显然和丰齐认知的朴素不是一个路数的。
鉴于梁玄琛是个瞎子,所以大多时候,还是丰大管家说了算,他顶顶看不上的那种家什马车服饰之类的,就是木十三爷喜欢的那种,难看也就罢了,还那么贵,朴素个屁啊。明明这么简单的东西,也没什么复杂,也不见工艺,凭什么卖这么贵?
最后马车就是在丰大管家的努力下尽量朴素实际上也不朴素,只剩下“贵”这么一个特色了。
而梁玄琛和常清河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人统一的身材颀长,相貌出挑,看着十分惹人注目。那茶楼店铺里的伙计出来迎人,总要夸几句:二位爷今日气色好,二位爷今日吃东海新捞上来的海蚌?早上才送来的。二位爷今日想置办些什么?您看这个玉牌子,哎哟,配爷这身宝蓝色,简直君子如玉!
当日梁玄琛出门的时候穿月白色外袍,那么着宝蓝色的只能是何承望了,能当得起君子如玉四个字,梁玄琛觉得他必然不难看。一般人都这么夸梁玄琛,这一次伙计却是先开口夸何承望,怎么都不能昧了良心吧?
有一日何承望去了营里,梁玄琛早起喝茶,听到丫鬟阿芜在屋里收拾床铺,便随口问道:“阿芜,你觉得何公子长得如何?我看不见,你给我形容形容。”
阿芜笑道:“何公子高大英俊,威风凛凛,又是个千户,这院子里头的丫鬟们都削尖了脑袋挖空了心思要在他跟前露个脸,指望他看得上,若是能给他做个侍妾就是前世造化了。我都跟他们说了,何公子是您屋里头的人,你猜那些个小浪蹄子们怎么说?”
“怎么说?”
阿芜卖起了关子,“我不敢说,怕您打我。”
“但说无妨,你不说我才要打你。”
“他们说你们关起门来,一准儿是何公子在上面,您在下面。”
梁玄琛老脸一红,“啐”了一口。
阿芜又道:“我已经替十三爷骂过她们了,没眼力的东西。”
梁玄琛道:“所以他很英俊?”
“那是自然!何公子目光如炬,眼角上扬,是个深情之人,鼻梁又高又挺,是个大富大贵之相,而且他是武将,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精气神。料想三国赤壁周郎也就是何公子这样的人品才貌了,何公子与十三爷那是各有千秋的英俊,您看着似是文人,他看着更像武将,你们俩简直天造地设,相得益彰。”
“行了行了!”梁玄琛觉得她拍马屁忒也夸张,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三国赤壁周郎都来了,估计是哪一回大家说起美男子的时候,梁玄琛随口说了那么一嘴,他最心驰神往的便是周公瑾那样的,让这小丫鬟听了去。
梁玄琛印象里,何承望一直都是相貌平平的,早先是白师爷说起,后来阿雪也对何承望不屑一顾,加上何承望自己对外貌没自信,梁玄琛怎么都不信,何承望能是小丫鬟口里的三国赤壁周郎。
这相去甚远啊!
晚上他躺在何承望身边,即看不到,也摸不着,对那张脸更加充满了好奇。
趁着何承望熟睡的时候,梁玄琛天人交战了一番,倒不是怕天打五雷轰,主要是怕何承望生气,若是他生气,说自己言而无信,不会跟他闹着要分吧?
有那么严重吗?不至于吧?
若是摸过以后夸他英俊,让他惊喜异常,按理他是不会生气的。
梁玄琛犹豫了几天,手中攥着何承望那一小瓶专治“隐疾”的药,他倒出一颗尝了尝,一股又苦又呛的怪味,吃了以后嗓子眼里跟烟熏火燎一样不舒服。咳嗽了几声,梁玄琛没感觉出异样,隔了一个时辰,又吃了一颗。
这下他呸呸呸地,吐了不少口水,又是茶又是冰片菊花薄荷地喝了许多润喉的汤汤水水下去,仍然盖不住嗓子眼里的难受。
一说话,声音都劈了。
何承望常年嗓音沙哑,估计就是吃了这个药的缘故。
可怜见的,活不过三十岁,还要受这种罪。
晚上躺在床里,梁玄琛终于憋不住了,他给常清河的茶水里下了微量的迷药,无色无味,好让他睡得沉一些,然后他伸出手,仔仔细细地把他的脸摸了一遍。
他不知道目光如炬的眼睛是怎样的,但是那眉峰,那眼睛的宽度睫毛的长度都摸得出来,是个浓眉大眼的俊朗男子,一个人若是眼睛大了,便难看不到哪里去。又摸鼻子,果然如阿芜所说鼻梁高挺,鼻头丰满,并非是鹰钩鼻,是个大富大贵的相貌。嘴唇柔软饱满,亲上去更是有滋有味。脸盘子也是极其端正,仿佛是匠人照着美男子的样貌仔仔细细捏出来的,容不得一分一厘的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