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乐凑近看了一眼面色潮红的白澜石,坐在脚凳上,将手探进被褥里试了试公子的手脚。
热的,荣乐用口型对着邬倩倩道,两人顿时松了口气。只要手脚能捂热,便不会有什么大事。
晚间白澜石迷迷糊糊的醒来,脑袋重的很,跟塞了大团棉花似的,接过邬倩倩递来的药一饮而尽。
待苦味散去,才看见坐在远处的卞玉京,卞玉京见白澜石醒了,才踱步走了过去,坐在床边试探了他额头的温度,“烧退了便好,这长安城的冬日里头可够冷的。”
白澜石借着邬倩倩的手臂,撑起身子,倚靠在了床头,“幸好在京中调养,不然我估计是起不来这床了。”
“这是好兆头,等开春就继续跟着施琅岐后面学,总会好的。”卞玉京道。
白澜石环视了一圈,问道,“荣乐呢?”
邬倩倩递过茶水给白澜石漱口,“荣乐昨晚守了师兄一夜,估摸在房里睡呢。”
白澜石点点头,有些无力的笑道,“每次我身体一有点什么,我便担心荣乐,这孩子看的开朗,心却细腻的很。”
卞玉京叹气,“荣小丫头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外头开门声响起,满身风雪的闾阎立在屏风后面,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出事了。”
半夜长青宅驶出一辆马车,车夫重重的抽在马屁股上,赶着马向前跑。
白澜石挑起帘子,远远便能看见将军府火光冲天,如同冬夜里的猛兽,一点点吞噬着人的心脏,敲打着夜晚脆弱的神经。
齐桓在场指挥着人员救火,看见长青宅的马车顿时跑了过去,“哥哥天冷,别出来了。”
自从白澜石卧榻养病,长青宅便谢绝见客,齐桓被挡在了外面好几次,每每翻墙头也被荣乐或是其他人拦下,现在见着人就在马车里,却不忍让其下来。
晚上温度更低,而且,齐桓扭头看向一片狼藉的的将军府,依旧遍地哀嚎的人,他不想让哥哥见到如此戳心的场景。
在回头便见着白澜石挑起帘子探出了身子,白澜石似乎又瘦了些,面色苍白的可怕,好似飘着的雪,轻易便消食不见。
邬倩倩扶着白澜石下了马车,白澜石裹紧了大氅,朝齐桓看了眼,“找人去敲城中的医师的门,拖也给我拖来。”
齐桓点头,“哥哥放心,已经叫人去请了。”
紧随其后施琅岐、滕尔萨与闾阎也赶来了,带着府上的药箱,跪在雪地上给烧伤亦或者是逃跑是剐蹭的人上药。
火舌卷食了整个将军府,幸好为处左右都内有住户,不然又是一场伤亡。
火光映照在白澜石的脸庞,白澜石立在熊熊燃烧的府前,神情格外的平静或者说是淡漠,看着一群群运水的小厮与士兵,朝着旁边让了让。
大火熄灭了,只剩下满目疮痍,烧焦了的牌匾不堪重负的砸落在门前,溅起了灰尘。
最后一位被抬出来的人,使得白澜石再也绷不住表情,扭过头去不敢再看,齐桓小心翼翼的伸手搂住了白澜石的肩膀,将人圈在了自己大氅里,遮挡着肆无忌惮的寒风。
☆、十五回
大远处策马而来一人,马跑的飞快,魏纻在这寒冷的冬夜满身是汗,待看清地上的人事,从马上滚落了下来,四处都是低声点抽泣以及哀嚎,可魏纻觉得所以细小的声音似乎放大了千倍万倍,耳边甚至能听见心跳如鼓以及粗重的喘息声。
男人跌跌撞撞的跪在那具尸体面前,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没有被烧焦的那半边脸,看着秦竹手中护着的琴穗,女子的纤白双手烧的皮焦肉绽,琴穗垂下的丝线中也有几根烧的卷曲了起来,猛的将人抱起失声痛哭。
齐桓不忍的別开了双眼,齐桓见过沙场上的魏纻,刀子落身上随便扯布裹裹便继续杀,咬着牙不肯哼声。可面前这人抱着怀中的人哭的像个走丢的孩子。
那枚琴穗是魏纻用零零碎碎的时间编制而成,一个血战沙场、手拿弓箭射杀劲敌的男儿,遇见心仪的姑娘后,便也手拿针线做起了巧活,惹得战友嘲笑连连。
魏纻将东西送给秦竹,秦竹将东西放盒子里收好,魏纻便以为不得心意,懊恼了好一阵子,久了便也给忘记了。
一番动静惊扰到了皇上,皇上派宫中御医前往救治,宣魏纻进宫觐见。传旨的太监念完圣旨后,便要魏纻接旨。
可魏纻只是愣在原地,抱着秦竹坐在府门口一言不发,呆愣愣的看着地上,后面便是支离破碎的将军府,如同众人的心一样,满目疮痍、支离破碎。
白澜石推开齐桓,低声咳嗽的几声,吹了寒风身子隐隐有开始发热了,加上一夜的伤神,整个人疲惫不堪。
“哥哥,先回去吧。”齐桓道。
白澜石不再推辞,进马车前握住齐桓的手腕嘱咐道,“今夜你陪着魏纻,寸步不离。”
闾阎他们还留在现场,邬倩倩陪着白澜石回了长青宅,入了屋便弯下腰咳个不停,早晨便发起高烧,这个人昏迷不醒,胡乱的说着呓语。
白澜石只觉得身如冰窖,四周冷的厉害,他找了许久都未曾见到一点光亮,他捂住的抱头蹲在原地,任由着寒冷侵蚀着身体。
又一瞬间,他看见了火中焦黑一片的秦竹,她在哭在喊,在说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死。
又浮现了齐桓的面孔,齐桓胸口有个血窟窿,满眼含泪的盯着白澜石,哑声道,“哥哥,我好痛。”
“对不起...”白澜石皱着眉头小声道。
守在一旁的荣乐顿时惊醒,推了白澜石道,“公子,公子醒醒。”
白澜石只觉得一股力道将他抽离了梦中,缓缓睁开已经湿漉漉的眼睛,迷茫的看着满脸担忧的荣乐。
荣乐绽放了一个极苦的笑容,“公子,梦魇了。”白澜石发现里衣已被汗湿,贴在身上黏糊糊的。
“没事了,我睡了多久。”白澜石伸出手指拍了拍荣乐的脑袋。
荣乐吸了吸鼻子道,“回公子,一天了。”
白澜石看向窗外,确实没了光亮,应该是晚上了。荣乐扭过头小声的抽泣,起身拿了被热水递给了白澜石。
白澜石倚靠在墙上,被子堆积在腰间,喝了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看着鼻尖红红的荣乐道,“不必自责,是我执意要出去的,病了也该是我负责。”
荣乐用手背摸了把眼睛,有些不稳的说道,“我知道秦姐姐没了,然后看见公子卧榻不起,荣儿害怕,害怕公子也走了,荣儿便是罪人。”说道后头自己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放下茶杯,白澜石深吸了口气,柔声道,“我知晓你一直耿耿于怀于当年的事情,我是对我的身体充满了厌恶不喜。”见荣乐抬着红彤彤的眼睛望着自己。
白澜石伸手点了点荣乐的脑袋,“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明知道身体会废了,我也会去救,不管是谁,我都会去救。”
“这么多年,我便渐渐明白了,天命不可违。你的公子自有自己的命数,荣乐公子不愿你将自己的未来与我捆在一起,你就是你。”
荣乐吸溜着鼻子,怔怔的看着白澜石,白澜石摸了摸空空的胃笑道,“没被疾病缠倒,怕是要被饥饿打败了。”
荣乐赶忙起身,对着白澜石道,“公子等等,饭都在灶上热着,我这就给您端来。”
望着小跑出去的荣乐,白澜石脱力的躺了下去,思维还沉静在刚刚的梦境中没出来,白澜石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四肢好重,脑袋好痛,病来如山倒的滋味白澜石算是尝遍了。
待到荣乐端着饭食回来,白澜石已经侧卧在床上睡着了,放下托盘,荣乐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蹲下,试了试白澜石额头的温度,听着其平稳的呼吸声才起身。
白澜石这一躺便是半个月,待到可以下床走路时,齐桓齐靖一同进了长青宅。
白澜石裹着毛毯坐在火炉旁,与对面端坐的二人面面相觑,垂下眼眸笑道,“二位殿下怕是掐着长青宅开门迎客的点来的。”
齐桓瞥了眼端坐着的齐靖,不认输的也做正了,见着白澜石穿后衣裳,仍然能看出消瘦,心疼极了,“哥哥瘦了许多。”
细长的手指勾起桌案上茶壶拎手,白澜石为二位殿下沏茶,“生病哪有不消瘦的,有劳殿下关心。”
齐桓看着白澜石手腕突出的骨骼,觉得格外的刺眼,怎么哥哥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二位殿下能否与我说说将军府之后的事,白某一直处于半昏半醒之中,几乎与外界隔绝了联系。”白澜石道。
二人面色皆是沉痛,齐靖开口道,“这次将军府失火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纵火,纵火之人便是藏匿在将军府的东瀛人。他们听闻族人战败,京中潜伏着的人便随便挑了一个曾去边疆将士家纵火,魏将军因为家中防备松懈便让他们得了手。”
白澜石心下一沉,端起杯子的手悬在了空中,顿了顿又放下了闻道,“魏将军现在如何?”
齐桓,“那日哥哥走后,我陪着魏纻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帮着他将人沉在了河里,迄今为止魏纻都未曾再回府,一直住在军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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