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咱们孩儿,他叫延年,季延年。”季麓生微笑道,“他的小名也叫延儿。”
成吧……看来我再不回来这人真要疯了,辛慎言无奈地想。
辛慎言遥遥看着高台上穿着礼服正襟危坐的小孩,想起了当年,他也在这台阶上跪着,朝拜他的帝王。那时对着广阔的天空和朱红的宫墙,他心里只装着隐秘的爱恋和无数的言不由衷,数年转瞬即逝,如今他虽遮遮掩掩藏身石鼓之后,心中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坦荡和满足。
他已拥有了整个天下,还有季麓生,或者说,是有着季麓生的全天下。
辛慎言翘起嘴唇,悄悄勾起了季麓生的手,晃了晃,季麓生转头看他,愣了一瞬,继而把他的手整个包住了,紧紧握起来。
二人又看了一会儿,季麓生便道无趣,拽着辛慎言回了栖桐殿。
季麓生正耍赖,把着辛慎言的手喂自己吃东西时,门口传来了一道弱弱的请安声,辛慎言忙抽回了手,整理衣袍,糕点渣子便撒了季麓生一身。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
只见那身穿层层叠叠宽大礼服的半大小孩,规规矩矩地把手拱到身前弯腰作了个长揖,再站好,又伸小手整了整因弯腰耷到眉前的头冠。一板一眼的动作配着带着婴儿肥的白/皙小脸,还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辛慎言仔细看去,不由得惊讶,这孩子的五官和他都不怎么像,但组合在一起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相似,再加上这周身的气质,宛如一个翻版的小辛慎言。
季麓生招呼他过来,摘了他那不太合适的头冠,拉着他的手温声说:“这个是你爹爹,父皇说了会给你找个爹爹,没有食言吧?”
延年眨巴着眼睛,看见这个放大版的自己有些害羞,过了会儿才脆生生的叫了声爹爹。
辛慎言的心仿佛要化了,只上手摸了摸他的脸蛋,不知怎么疼爱他是好。
季麓生拍拍他的头,“还记得怎么和父皇约好的吗?我把你从你舅舅舅母身边救出来,给你找个爹爹,你要好好学怎么当好一个皇帝,对不对?”
季延年点了点小脑瓜,认真答道:“儿臣有认真和阁老们学习,父皇教的儿臣也记住了。”
辛慎言看了眼季麓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那父皇和你爹爹明日就走了,你有要事或者想我们了,就叫暗卫送信过来。我们至少半年回来看你一次,也和你一道过年。”
辛慎言皱了眉,还未说话,小孩就答知道了,乖巧得让人心疼。
他未在孩子面前发作,又和延年玩了一会儿,等他走了才追问季麓生。
辛慎言:“他还那么小,怎么也要缓两年再走吧?”
季麓生打了个哈欠,“无妨,我儿早慧更胜一般神童,我点拨了他几句就知道该怎么和大臣周旋了。你不知他长在什么样的家中,若非我有一次偶然亲自批了一个案子,还不知我们宗室子竟有流落于外的呢。”
辛慎言好奇,示意他接着说。
“左右也是些宅内斗来斗去的小事。他的祖父是我父亲的一位庶出皇兄,早早封了地出去开府,他父亲是嫡出,但他只是个商户的女儿所生的庶子,他母亲被王妃赶出了府,回到娘家才发现怀了他。他出生时母亲便难产而亡,从小就被舅舅家养大。若不是他舅舅做生意犯了事,打着他的名号在京中招摇撞骗,也不能叫我知道。”
“这般磨难,才让他从小便比旁的小孩懂得多。”
辛慎言叹了一口气,心内更加怜惜延年,于是便要求多再宫里呆上一段时日,陪陪他再走。
季麓生只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架不住他再三要求,心中动摇,最终也同意了。
第21章 无求
照例,新帝得为先帝实打实地守上半个月的灵,不得办公或者饮宴作乐,于是乎,小皇帝延年便着一身素服坐在殿中和辛慎言一起玩猫猫狗狗,季麓生则了无生趣地拿着笔批成堆的折子,时不时看看一边笑成一团的父子二人。
“没想到,我竟有一日会在自己的孝期给我儿批折子……”季麓生停了笔纳罕,“也是人生一桩奇事了。”
辛慎言分了一根逗猫棒给延年,一大一小盘腿坐在一起,神情专注地伸手抖来抖去,一团乌黑的圆圆瞪着一双黄澄澄的大眼从这边扑到那边,偶尔咬两下躺在一边的小威。
“这本来就是你的活儿,还要你儿子替你干吗?少厚脸皮了。”辛慎言说。
季麓生把笔往桌上一丢,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龙椅上,双目无神,俨然一副罢工状。
“怎的以前没觉得做皇帝这么累?”他长叹一声,抬起一只手无力地盖在眼睛上,累到不想说话。
不远处在玩的两人听见了都转过头看着他。
延年抱起圆圆亲了一口,哒哒跑过去把猫放在了他父皇肚子上,季麓生没防备,被已胖成一坨的小猫山压了个实着,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辛慎言大笑出声,走过去把猫抱了起来。
“这猫是谁给它喂这么胖的!朕要斩了他!”季麓生揉了揉肚子,咬牙道。
“是我!”
一道女声越过层层帷幔,传了出来,辛慎言一个激灵,松了手,圆圆自己跳了下去。
来人正是林照儿。
只见林照儿作了一身女官打扮,神气凛凛。辛慎言快步过去把她抱住了,她本来愠怒的神色被他一抱,倏然软化了,许久未见,她原有千般情绪想要诉说,喜的悲的,如今都化在这一个怀抱里,什么也不必说了,她只是低头垂泪。
“言哥儿,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你了。”林照儿抹了下眼角,好好地打量他,笑道:“是瘦了,还黑了些,但看着精神多了……可见你的决定是对的。”
“我一切都好,你呢?”
她也忙道都好,只是时常挂记着他。
林照儿随手替他整整衣襟,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实在是不起眼,可却是她做了十多年做惯了的。她不是爱当下人,事实上,这么多年了她除了辛慎言再也没照顾过旁的人。辛慎言走了之后,她总是心里没个着落,担心他的衣食住行,身体康健,是完全把他当成自己自己的小弟来疼爱的,幸好季麓生把小太子领回了宫,她便主动提出去贴身照料,看着与辛慎言肖似的小延年,心中才能稍稍踏实下来。
季麓生看着她和辛慎言亲昵的样子,不悦地哼了声,对着儿子使眼色。
“林尚侍好。”延年会意,凑过去抱住了她大腿,仰着小脑袋看她。
林照儿蹲下/身,揉了揉他脑袋笑道,“臣给陛下请安,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您怎么跑来这儿了?玩得入迷都忘记吃饭了。”
延年红了脸,缩着脑袋小声说抱歉。
“您现在可是一国之君啦,怎么能和臣赔礼呢?”林照儿温柔一笑,继而起身对着两个大人立刻冷下了脸,“你们也真是,自己不吃也不记着孩子,还要我找上门,小殿下可是在长身体呢!”
辛慎言抽了下嘴角,暗叹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林照儿心中第一位的爱护对象了,他的好姐姐可从来没这么凶过他。
“延年随你姑姑去吃饭,吃饱了再玩。”季麓生挥了挥手,“言儿留下陪我批折子。”
林照儿哼笑了一声,一手搂过一个宝贝看也不看他便往外走,“您自己慢慢批吧,我们要去用饭了,臣待会儿叫德寿公公给您送个食盒,定不会饿着您。”
辛慎言也笑着和他摆了摆手,两大一小便出去了,殿内只余季麓生一人怒摔了折子。
延年入宫后便和林照儿住在紫薇宫里,紫薇宫一直是太子居所,因为季麓生还未离宫,因此栖桐宫就空不出来。
辛慎言坐在饭桌前,环视殿内。尤记得,上一次来这紫薇宫约莫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时他仍是太子伴读,因着太子弱冠便要出宫开府,他特地来紫薇宫求见季麓生,想继续做他的门客,希望他太子府里仍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记得,那天之前,季麓生对他一直是不咸不淡的,既不刻意疏远也不假意接近,他当然不在意这些,只想着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是永远也不要远离的才好。也许是他表现得太过急切,那天季麓生罕见地脸上出现了冷漠之外的表情,有点像是惊讶,也有点像是嘲讽,最后他只是丢下一句,小辛先生要来,生自然扫榻相迎,便送客了。
那天辛慎言高兴坏了,以至于回府的路上一面走一面笑,活像个傻子。本以为太子不再听学,自己自然也没有机会再陪侍左右,现在却求得了入太子府的机会,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那天回了家,林照儿见他时不时就要笑一下,还以为他是脸受了风抽抽了,而叔父转天知晓了此事却大为光火,骂他大材小用不知长进,却也无可奈何了。
辛慎言想得出了神,被林照儿推了一把才醒过来,他看了眼她和延年,又想到那年紫薇宫一面难求,如今那拽得二五万八似的皇帝却一个人在龙案前卖苦力,又被自己曾经的侍女拦在他以前住的寝殿之外,入内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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