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崇少被他抢尽风头,骊珠儿也被他勾走了魂魄。
那被我心心念了好些年的美人从画上走下来,却是个男儿汉;美人红唇微启,却对还未来得及感动的我恶言相向。
可当他在我的作弄下开了情窍,在耳边低喃起我的名字时,却又成了这世间最温柔如水的情人,日日夜夜与我抵足而眠,更是道他会对心爱之人百依百顺,至死不渝。
……
“萧浓情确乎是个重情之人,小侯爷;可惜他唯一在乎的却也只是逝去的血亲,打从一开始对你便只存了利用的心思,再无其他。”
徐静枫看着我那已是安静下来的侧颜,最后道:“寅时一过,他便会提着李烑的首级前来此处迎你入宫,届时或许还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哄骗小侯爷,或许就此打住了这般荒唐难捱的情人游戏,之后就未必可知了。”
说罢便又扬起那双意味不明的黑眸,似是想从我面上看到些什么他所期冀的情绪。
……
其实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远远瞧着欣赏才是最好的;只要不去触碰,便永远不会知晓那不过是自己甘心被蒙蔽的假象。
萧浓情近日来暗地里的动作,我即便已是催眠过自己须得全心全意去信他,也隐约察觉到了几分;而他似乎也对早就彻底迷恋上自己的天真小侯爷放心至极,那些足以将他直接下狱问斩的罪证,每夜都酣枕在寝席之下,若无其事地与我共眠。
他的野心入世与我的懒散避世,打从一开始便背道而驰;聪颖如他,又哪可能察觉不到。
无论他最初意图如何,又是否在这日复一日的逢场作戏中也同样对我动了真情,到头来还是宁愿牺牲我来成就自己的功业。
我看着那画上曾经为之日思夜梦的神仙小人,半晌垂下眼眸,将它与那些证物丢在一起染了黄澄澄的灯油,扬手扔下了火折子。
绢布烧灼的轻烟丝丝升腾而起,氤氲在这间不算宽敞的暗阁,味道有些许难以言状的刺鼻;我掩面呛了一声,任那不算猖狂的火舌慢慢舔上老旧的画卷,和下面那同样有些年头的证物一起,终是化为了灰烬。
徐静枫看着我,却并没有上前阻拦。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一开始便拆穿萧浓情的阴谋,将这一切悉数知会于我,反倒由着我被骗去一颗真心,看着我被他耍得团团转,便是你们裴家人的侍主之道吗?”
徐静枫闻言微一挑眉,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发难,好半晌才慢悠悠地回道:“下官倒还以为小侯爷其实也早有预感,只是心下甘之如饴,旁人实在不好点醒规劝些什么罢了。”
我皱了皱眉,便听他又道:“再者说……”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缓声道:“我虽也曾想过径直挑明一切,不再教小侯爷任那萧家小子揉捏。可一来时机未到,苦口相劝恐会引来小侯爷对下官的猜忌与不满;二来我思来想去,又觉得小侯爷毕竟自小没有吃过苦头,偶尔受一番情伤,也总归算是有些好处的历炼。”
“……”
我冷笑一声,见地上的画卷与信笺都烧得差不多了,便抬脚将多余的火焰踩熄,重新提起被续满油的铜灯,绕过徐静枫便朝暗阁门外走去。
徐静枫的目光在我背后幽深地游离着,语气忽然变得低而暧昧起来:
“况且,也只有小侯爷在萧浓情那里受了情伤,我才好趁虚而入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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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听到这句似乎别有深意的低语时,我在门口站定,颇有些匪夷所思地朝徐静枫看了过去。
“徐起潭,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此时的语气几乎已经不能用不善来形容了;即便萧浓情花言巧语蒙骗了我一年,可眼前的徐静枫显然也并非善茬,论蛊惑旁人的心术与障眼法,或许还在那年轻了他几岁的萧浓情之上。
他坦然与我对视着,似是也窥出了我眼底的不信任,慢慢道:
“小侯爷如何理解此话,下官便是什么意思了。”
我放下灯,眯着眼睛打量他道:“可别在这个时候说你其实心悦于本侯,我怕是会笑掉大牙。”
“……”
徐静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摇头道:
“我与那急于求成的萧家小子不同,既然求的是小侯爷毕生的信任,自此便不会对你有半分隐瞒。我对效忠的主上虽无男女之情,可想要的却是全身心的侍奉,自然也包括枕席;而小侯爷,不,皇上若有朝一日能似恋上萧浓情这般也恋上我,从此在朝中受到宠爱与重用,便是再好不过的事。”
便又朝我走过来,微沉的黑眸中映着我灯火下神色晦暗的脸庞:
“可叹小侯爷自始至终不愿信我的一片赤胆忠心,却宁愿将一颗真心交给欺天诳地的胡血美人。这话,我明面上便能对小侯爷开诚布公道出来;可他萧浓情能么?”
他说着竟更近地凑过来,略比我高了一分的身形带来若有似无的压迫感,以及一丝忽然荡漾开来的暧昧。
狭窄幽阒的暗阁内,徐静枫微微低头,呼吸近得几乎便要闯入我的唇间。他试探般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腰身,温热的鼻尖轻触上来,见我没有拒绝,暗潭般的黑眸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便顺势抓紧了我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吻了上来。
双唇相触的一刹那,我蓦地回过神来,猛然推开他退后一步,又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哑声道:
“你要给本侯侍奉枕席?那崇睿呢?!”
“……”
似乎没料到我会在这等关键的时刻提起崇睿,徐静枫盯着我那已有一丝水迹的嘴唇,面上神色有些幽怨,低下头来沉吟了一会儿后,道:
“但凭小侯爷做主。若小侯爷想我继续与御史公子做一对虚凰假凤,那我自然无可推辞;若小侯爷不想我再与他有牵连,那我也可当即与他划清界限,从此一心一意服侍你便是。”
我听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说不出是厌恶是懊悔,还是更多的什么。
良久只是咬牙道:“你当本侯的贤弟是什么?他虽并无王侯封衔加身,自小也万事顺遂,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事到如今却连一点心上人的眷顾都是本侯施舍的不成?”
徐静枫闻言扶着额角,似乎对我这番咄咄的说辞很是头痛,平静道,“可他即便知道在下是同他虚与委蛇,却也甘心如芥;侯爷这话,委实言重了些。”
……
我看着他,心下虽然恼怒,却也知晓他说的是实话。
以我这个青梅竹马对某人的了解,恐怕即便知道徐静枫成了我的人,却还愿意他分出心神来陪伴自己,我那傻乎乎的贤弟也只会感激他兄长的大方与体贴,而不是为此嫉恨黯然。
而徐静枫或许也就像那萧浓情一般,一开始就对不谙世事的御史公子存了别样的心思,知晓我二人情同手足,而我若是疼惜自己的贤弟,便不可能对他的心仪之人过多苛难。
毕竟他虽然声称不会像萧家小子那般欺瞒我,可没说不会去欺瞒别人。
于是我看着仍旧云淡风轻的徐静枫,冷声道:“好啊,既然你非要爬本侯的床不可,那么待本侯登基之后,就封萧浓情那厮做皇后,封起潭做个贵妃如何?”
徐静枫好似听不出我这话里的揶揄之意,闻言清眉一挑,毕恭毕敬地回道:“只要是皇上赐予的名衔,臣自当谢主隆恩。”
……
荒唐。
真是荒唐。
我背靠着冰凉的石壁,下一刻只觉得胸滞气短,忍不住地微微喘息。
眼前之人还在用最忠诚与直白的目光注视着我,仿佛明日被推上皇位便是我此生不可抗拒的劫数;而我看着他,胃里的翻江倒海已经渐渐平歇,额角的虚汗也终是冷却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直起身来平静道,“那就教本侯看看你的忠心吧。现下便把衣裳脱光,跪到我面前来。”
我本以为徐静枫会有一丝不甘愿般的迟疑,可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甚至相当气定神闲地伸出手来解开自己的衣襟,不多时便将身上并不繁琐的衣物尽数除下来,就像去年在护城河边那般,轻易地将自己肌理完美的精瘦身躯展现在了我面前。
我蹙眉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他葫芦里是在卖些什么药,竟到了这种时候还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的慌乱与羞耻心,更是还在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在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跪下。”
听到我从牙缝间挤出的命令时,他将长发尽数撩到脑后,然后顺从地在我面前跪下来,扬起一双深渊般的黑眸朝我看了过来。
我看着此时安然跪在我面前、神色隐有期冀的徐静枫,忽然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