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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不还 (生为红蓝)


  “吱吱——”
  “沅沅你看,它还在呢,没瘦,怎么好像还胖了。”
  楚政眉目温和得很,他走回床边半跪下来,将把手里的小东西放去床上给柳沅看,烛火软化了他面上的疤痕和白日的戾气,他半合着眉目,轻轻按了按小松鼠毛绒绒的脑袋,仿佛就是个寻常的山野村夫。
  小松鼠的胖瘦,柳沅压根就不在乎,倒是这会的楚政让他有些失神,他眼帘低垂,用力攥了一下手心没有理会,楚政见状也不急,只将试贴去柳沅脚边乱拱的小东西重新拎回了窝里,又起身去倒腾别的东西。
  屋里几日没人,落了点积灰,楚政边咳边翻,期间还看见了至死都没变成鱼汤的河鱼,他唇角一抽深感惋惜。
  神智恢复的楚政显然是个找东西的好手,他很快循着痕迹从角落里翻到了楚牧找过的东西,那是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整株的药草已经被楚牧拿走,余下的都是些细碎的叶子。
  “还剩,应该够了。沅沅,你告诉我怎么用,我自己弄。”
  楚政再次来带床边,屈膝上榻,轻轻贴上了柳沅的发顶,他言辞认真,没有半分说笑的意思,眼下云渊出山,有玄衣骑震慑,天下绝不会大乱,他早就应该看开江山种种非他一己之力能救,如今他的当务之急,只有一个柳沅。
  “我犯了很多错,沅沅,是我不好,我以前没护住你,今日还……”
  那药草就是他给柳沅找的,柳沅身体特殊,沈灏在时曾让柳沅学了些医理相关的知识,以便自保,后来在别院里柳沅闲着没事做,他就弄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医书和草药,手下人提醒他不应太过纵容,可他对柳沅没有半分戒心,他只想着柳沅能开心些。
  “我知道不对,可我会改,我只做楚政哥哥,沅沅,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楚政伸手拢起了柳沅鬓边湿乎乎的碎发,他趴下身子同柳沅对上目光,噙着笑的眼睛温和得厉害,他不是在说什么大话,也不是玩什么苦肉计,他天生就是个认真的脾气,那般下作事情他做不来,
  他只是想让柳沅好好的,他是真的心甘情愿,宸王欠了太多账,多到根本不配去还,现如今只要柳沅还愿意让他在身边,他一定会去做另一个能让柳沅开心的楚政,哪怕是浑噩至死,他也在所不惜。
  “你告诉我怎么用这个,我只做楚政哥……”
  枕头砸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疼,楚政鼻子一酸,生生被柳沅砸得落泪,安静许久的柳沅冷不丁皱着脸哭得更凶,他慌不迭的撑起胳膊想要搂着柳沅安抚,然而许是觉得他自称“楚政哥哥”太过恶心,柳沅举起枕头对着他又是一下,直把他结结实实的砸去了榻里。
  “……胡闹,胡闹,闭嘴!楚政你不讲理,你混蛋,你不讲理,你混蛋!!”


第25章 水做的柳沅沅
  柳沅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可以大哭大闹,可以薅楚政的头发,踩楚政的鞋子,实在急了还能抓个蚯蚓塞进楚政的衣服里头。
  南越国中最出彩夺目的少年人不再是什么端正板正的宸王殿下了,楚政哥哥只是他的玩伴,陪着他为所欲为,哄着他肆无忌惮,他们上房揭瓦,下水摸鱼,沈灏种得荷花就从没有开过,因为荷叶一长好就会被他们偷取做荷叶鸡。
  柳沅哭得眼睛疼,他用力搓了一下湿乎乎的鼻尖,暂时爬不起来的楚政被砸得有些懵,整个人都伏在床沿上爬不起来。
  他把白玉似的足尖从被子里探出去,轻轻碰了一下楚政的手指,幼时他们其实总是鸡飞狗跳,他娇气,楚政木讷,十次里有七次都是他被楚政笨哭不肯理人,其余三次是林弋和楚政抢肉,抢到大打出手。
  楚政的指腹曾经比他的脚趾还要粗糙,但现在不是了,他摔坏了腿,一走一跛,右腿顶替了大部分重量,脚上也生出了磨人的茧子。
  “起来……你起来。”
  柳沅噘着嘴,鼓出了一个小小的鼻涕泡,他们以前就是这样和好的,他会蜷在床上或者软椅里哭,楚政笨手笨脚不得要领的哄他,他气急又无奈,只能抄起枕头打人,三下两下砸下去,楚政一定会老老实实的趴在床沿上做出被打服的样子。
  林弋曾经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柳沅小时候就是软乎乎的面团子,连枕头也是蓬松柔软的绒枕,更何况楚政自幼习武,外家功夫比他都结实,他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楚政会被柳沅打到趴下,他也问过,只是楚政讳莫如深,柳沅懒得理他,生性忠厚的小林校尉困惑了数年,最后才从大哥铺底藏的市井艳色话本里看到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故事。
  “楚……楚政,你起来啊,快起来……”
  柳沅嗓子哑哑的,含糊不清的字句磕磕绊绊,许是哭得太凶了喘不匀气,他每个字说得都很轻,拖长的尾音也说不清是气恼还是撒娇,他甚至还轻轻的蹬了两下脚,冰凉漂亮的足尖陷进褥里,每一根脚趾都圆润可爱。
  一室的暖光,快要将柳沅捂化了,楚政动得很慢,他仿佛也回到了懵懂率真的少年时代,他以手肘支撑起身,忍着眼底酸涩将柳沅揽入怀中,小小的鼻涕泡应声绽开,轻微的响动没能逃过楚政的耳朵,他努力牵制了一下唇角,想要去吻一吻柳沅的鼻尖。
  “沅——”
  咸咸涩涩的鼻涕眼泪没有吻到,吻到的是糠皮填成的枕头,楚政呆滞的眨了眨眼睛,那枕头应该是他枕过的,因为没有柳沅发间的香气。
  “回去了,起来啊,要回去,你快起来!”
  柳沅跌坐在床里,皱着湿乎乎的眉眼仰起脑袋,隔着一个沉甸甸的枕头同楚政对上目光,他看见楚政臂上的伤口裂了,应该是抱着他回来的时候就重新裂开了,猩红温热的血迹已经弄脏了床铺。
  “……沅沅,我们不用回,我不会再去做什么宸——唔!”
  楚政总要在某一件事情上迟钝的,他可能天生就是只能专心做一件事的命,他以为柳沅没听懂他之前表得决心,于是又急急忙忙的想要再次解释,柳沅红着鼻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忍无可忍的松开了枕头,直接薅住了他的领口。
  “要回去!”
  “沅……”
  “——不许抱!不许抱!楚政你笨死了!!”
  回去的山路依旧崎岖,柳沅趴在楚政背上,昏昏沉沉的合上了眼睛,他哭得脑壳疼,鼻涕眼泪糊到一处,一喘气就像伤风感冒一样呼哧呼哧的。
  楚政背着他,手臂不吃力,伤口没再像刚才那样渗血,他们迎着月光走了一路,皎白的轻纱落在他们身上,楚政抓着他的手腕片刻未松,很快就沁出了热汗,滑腻的滋味很不好受,楚政白日拼杀,身上都是血和汗的味道,他眯起哭肿的眼睛看了一会,尽管很想出言抱怨,可他只是瘪了瘪嘴,没有吭声。
  他们是回不去的,他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了,他不可能让已经恢复过来的楚政再回到痴傻浑噩的样子,因为楚政就不该是那样的。
  后半段路,柳沅在楚政背上睡着了,楚政稳稳当当的背着他回到了军帐里,一路上巡守视察的都是云渊的耳目,玄衣骑纪律森严,看见他们也只当没看见。
  帐里烛火没有家中那么亮,柳沅坐去行军榻上,楚政替他找来先前落在帐里的药箱,他揉着睁不开的眼睛翻出伤药和绷带,又连薅带撕的扯开了楚政的袖口。
  “我自己来就行,沅沅,我自己来……”
  “闭嘴,不许讲话。”
  柳沅话里还是带着哭腔,他用沾湿的帕子擦去伤口周边的秽物,楚政受过的伤太多了,黑红色的血水洗去,皮开肉绽的伤口边上是痊愈的旧伤,现下只是几道平平整整的痕迹,看着不算惨烈。
  简单清理过后,柳沅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没再落泪,他将刀尖在烛火上烤过,屏息挑去伤口中的杂物和坏肉,沈灏让他学些医理本是为了让他照顾自己,结果倒方便了楚政。
  楚政从前就经常会带着伤回来,宸王的功绩都是实打实拼下的,外头传得少年战神终究是肉体凡胎,他一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最后居然靠着拿楚政练手练成了。
  楚政挨得这一刀不算太重,没伤经脉和骨头,只是伤口颇深,出血出的吓人,柳沅应对得稳妥,先清理止血,再伤药包扎,没有一丝慌乱。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看见楚政受伤就会特别慌张,他会着急心疼得直跺脚,边哭边想办法处理,时常还会因为手抖不稳,不是药弄多了就是包得太紧,害得楚政连遭两遍罪。
  他是因为楚政才变成今日这副样子的,胆识也好,心性也好,还有他曾经那点娇蛮和天真,他是因为楚政才长大的,他不厌恶现在的自己,但他知道这就是他的极限了。
  毛绒绒的小黄鸡不可能变成凤凰,他不是一个能跟着宸王同进退的人,他软弱、犹豫、自私,他只想两厢情愿的居于一室,过柴米油盐的日子,楚政应做该做的那些事情,永远不属于他的世界。
  “……我不挡你的路,楚政,我懂事的,我不挡你的路。”
  柳沅没有抬头,他摸上楚政的小臂,隔着妥帖整齐的绷带去摸那些已经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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