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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不还 (生为红蓝)


  他记得那每一道的由来,他记得楚政每一次受伤的始末,他的心就那么小,曾经的那些东西已经坠得他无法呼吸,倘若再来一次,他就真的要死了。
  可楚政终究是楚政,他不想看见天下大乱,不想看见那么多忠勇之士战死沙场,沈灏不曾教他太多,很多功课道理都是楚政教他的,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江山之重,社稷存亡,这些都是楚政教给他的。
  “我不管别的,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不要再被当枪使,不要太信他们,也不要再受伤……”
  柳沅收回了手,纤细的十指紧握成拳,他直起身来,尽可能轻松的冲着楚政盈盈一笑。
  他该醒了,他不是可以任性撒泼的小孩子了,他们回不去的,哪怕楚政已经信誓旦旦的跟他说过,但他们就是回不去,因为他们注定不会心安。
  指甲嵌去掌心,剜出清晰的痕迹,柳沅努力挺直了颤抖的脊背,做出疏离断绝的模样,他开始整理自己的小药箱,那也是楚政给他的东西,这是他最后的家底了,他存得首饰玩意都拿去换钱,小木头人被楚牧拿去当信物,现下这个小箱子就是他最后的念想了。
  烛火只剩最后一截,烛泪滚落,堆成浅红的一滩,柳沅忽然想到他本来还可以有一个孩子的,可惜他跟楚政都不争气,他没能留住第一个,楚政也没能让他怀上第二个。
  没有第一次离别那么撕心裂肺,那么丢人现眼,柳沅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他抬起头,试图跟楚政认认真真的道别。
  “我就,我就不跟……”
  粗糙宽厚的掌心箍住了腰胯,柳沅眼睛肿得睁不开,他低低哑哑的哽咽出声,右手用力攥紧了手边的药箱带子。
  可他还是说不出口,“我就不跟你走了”,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死都说不出口。
  他可能是真的长大了,只是在楚政面前,他永远都是个只会装模作样的小孩子。
  楚政吻过来的时候,他又皱着脸哭了,他今天好像是水做得,一定要把攒了那么久的眼泪全都哭干净。
  他终于松开了药箱,死死埋去楚政怀里,唇齿相贴的动作不算亲吻,只能算是撕咬,他又呜咽着把楚政的嘴唇咬出了血,手上还抓紧了楚政的肩膀。
  他是真的不舍得,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蚂蚁,天下乱局,山河破碎,他身处其中,什么都做不了。
  楚政很快将他完完整整的捞进了怀里紧紧抱着,一边拍抚着他的脊背,一边反复吻着他的侧脸,但这没有用,他止不住的抽噎出声,成灾的眼泪湿透了楚政里里外外两层衣服。
  紧绷一日的神经绷断了弦,柳沅很快开始干呕痉挛,瘦小的身子连连发抖,他知道楚政一直抱着他,一直贴在他耳边同他说着很重要的打算,可他实在听不清了。
  他侧过脑袋,把脸埋去楚政颈间,湿透的长发乱糟糟的黏在一起,有几缕落在眼尾,刺得他痛痒不堪。
  他又做错事情了,这不是他的初衷,他闹上这一出不仅什么都解决不了,还会让楚政心疼得一夜不得安眠,他昏沉的张了张嘴,试图跟楚政道一声歉,落在腰后臀上的手掌不轻不重,他半睁开眼睛,又鼓出一个委委屈屈的鼻涕泡,刚板正脸想要说他两句的楚政立刻败下阵来,慌忙给他揉了好几下。
  “……沅沅听话,闭眼睡觉,你就安心休息,其他事情有我,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怕。一切都会好,我保证,沅沅,我保证。”


第26章 宫闱秘辛
  柳沅这一觉睡得不好不坏,他醒时已经天光大亮,干干净净的薄毯带着云渊惯用的檀香味,特意加了两层被褥的行军榻软硬适中,他迷迷糊糊的蹬了蹬腿脚,新换的亵衣仍旧宽大松弛,过长的袖口盖过了他的指尖。
  柳沅闷哼出声,伸手揉了揉肿得睁不开的眼睛,细软的长发在枕畔铺开,许是有人担心头发乱掉打结,还特意在发尾处系了个窄窄的青色发带。
  他昨晚哭得太久,现下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干燥的口腔和咽喉带着满当当的不适感,他歪过身子干咳出声,单薄的肩脊尚未离榻就又陷了回去。
  “沅沅?你醒了?别动,别动,我扶你起来。”
  楚政正端着烧好的早饭进帐,他快步走去榻边,体贴备至的往柳沅身后塞了两个靠枕,行军打仗本不该有这些物件,只是云渊一贯如此,他曾经对此嗤之以鼻,如今倒是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抢过来跟柳沅献殷勤。
  “先吃东西,昨天一天都没顾上,沅沅来,张嘴,不烫的,我吹过了。”
  瓷质的汤勺带着靛蓝的纹饰,澄黄色的高汤虽是滋补却没什么油花,鲜美温热刚好入口,柳沅糊里糊涂的张嘴喝下,空了一天的肠胃随即咕噜了一声,后知后觉的闹腾了起来。
  “唔……”
  鸡肉炖得软烂,连骨头都被仔细剔出去了,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柳沅含着勺子闷哼出声,他鼓起腮帮子多吮了两下勺子,楚政还当他是饿极了,又心疼又不敢使劲拽,只能一边告诉他碗里还有,一边柔声哄着他把嘴张开。
  柳沅眼帘低垂,压根没有理会楚政,他皱着鼻尖仔细吮了吮瓷勺,独属于笋干的清香没能逃过他的舌头尖尖,而那股淡淡的烟熏气也是他所熟悉的,他自己做得那筐笋干就是拿炭火焙出来的。
  跳上床沿的小松鼠怀里抱着比爪子还大的干果,它支楞起蓬松的大尾巴搔了搔柳沅的腿面,黑溜溜的眼睛颇有精神的转了一大圈,像是在炫耀自己怀里这枚从天而降的优质口粮。
  “……我让小五陪我跑了一趟,就是昨天那个黑衣服的,能拿的我们都拿过来了,它也顺路跟过来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要带你回都城。”
  楚政还算懂得察言观色,他看出柳沅有所察觉便赶忙开口解释,勺子是实在夺不回来了,他放下汤碗,有些局促的伸手搂过柳沅,斟酌了一整夜的言辞勉强还算合格。
  “现在太乱了,到处都不安全,我们只跟他们走一段,找到稍微安定一点的地方,我们就暂且住下,其余的云渊会处理,等着这场战打完,我再带你回来。”
  楚政一夜未眠,柳沅睡熟之后,他又带着岑小五回了一趟山里,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了回来,他其实很想把自己亲手做得床一并带过来,只是岑小五终究是云渊的贴身暗卫,他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太多。
  “至于宸王也就是个由头,军中打着我的名号能更方便些,就这几个月,我也不会露面,对外只说是宸王旧部,遗言还是遗命随他们编,等事情平了,这个名号自会跟着消失,这点你也放心。”
  楚政尽可能的放慢了语气,以便柳沅消化,他伸手理了理柳沅的长发,细软的发丝没有从前那么柔顺光亮,他回来之后蹲在床边梳了许久,还剩一个发尾没有梳开,他怕吵醒柳沅也怕柳沅嫌弃他手笨,于是只能偷偷系个发带加以掩饰。
  “可……”
  柳沅腮帮子发酸,一时还没能发现发尾的端倪,他颤了一下睫毛,终于松开齿关吐出了嘴里的瓷勺,满是津液的东西落去被褥里,把没人搭理的小松鼠吓了一跳。
  “哪有那么……”
  柳沅薄唇轻抿,眼尾又染了几分红晕,他绷起眉目,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臂,使劲将身前的楚政往外推,他总觉得楚政是在哄他,毕竟天下局势牵一发动全身,而今这般境地,他们哪有那么轻易挣脱出来。
  “云渊,有云渊呢,你不是见过他吗,他可比老六强多了。”
  “他是……什么?”
  落在眉心的轻吻来得毫无征兆,柳沅微微一怔,手上受用的松了力道,抛去别的不论,他实在是太讨厌楚牧了,所以即便是眼下这种要对楚政兴师问罪的重要时刻,他也因为听见了楚牧被挤兑而稍稍开心了一下。
  “云渊全权掌管玄衣骑,别说老六了,他认真起来比我都厉害,从前我看不开的时候,他还劝过我趁早带着你私奔。”
  换到平时,楚政肯定是会笑的,他喜欢柳沅这种小肚鸡肠的可爱样子,但眼下他并没有那份轻松心思。
  他语气缓了又缓,手掌轻轻抚上怀中人紧绷的脊背慢慢拍抚,柳沅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都是被他弄怕的,他无暇愧疚自责,只能盼着以后好生弥补,不再出错。
  “玄衣骑身份特殊,他们其实不是父皇留给我的,而是我舅舅。这还有一段宫闱秘辛,你把鸡汤喝了,我讲给你听。”
  鸡汤是好消化的,可楚政讲得故事实在是让人消化不了。
  一刻钟之后,柳沅倚在床头,呆得连鸡肉都忘了嚼,楚政生怕他噎着,赶忙哭笑不得的吻了他,好歹把肉块从他嘴里骗了出来。
  “那,那他们——唔……”
  楚政重新舀了块笋干喂去柳沅嘴边,柳沅皱了一下鼻尖下意识张口咬住,他毕竟饿了一天,刚刚是饿过了劲没感觉,眼下肚子里有了着落便愈发抓心挠肝的饿。
  “面上维持罢了,我一开始也不懂。后来,玄衣骑交予我手,云渊与我见面,我才知道其中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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