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小院,荒芜一片,除了瓦砾之外,仅剩的只有一棵被烧焦的树和树下的一块乘凉石。
沈玉蓝走到乘凉石前,触上石头平滑的表面,即使经历灼灼热火,乘凉石仍给他带来一阵镇心凉意。
他若有所思问道:“韩姨娘生前可有没什么尝去的地方?是否有珍爱之物?”
“姐姐每次出府也只是透透气在街上闲逛罢了,并无特别爱去的地方。至于是珍爱之物的话,姐姐喜欢伺候院子里的花草,她所珍爱之物便是这院里的一草一木了,可,可如今都烧作了灰烬。”说罢丫鬟便再也忍不住,干脆放声哭起来。
沈玉蓝听她哭的如此伤心,大概是真与韩露照感情至深。
等她哭声渐小断断续续的抽泣时,沈玉蓝把怀中的手帕递给了她,丫鬟脸上一红,害羞接下了细细抹去脸庞上的泪珠。
他在院中笃步仔细探察一瓦一砾,不定能发现埋在废墟下,寻找到金缕玉的蛛丝马迹,可他在院中绕了几圈始终没有发现线索。
这座被废弃的院子并无令人生疑处,除了院子中心的大树和乘凉石,沈玉蓝猜想着,难不成关窍便在这两物中?
他站在大树下,见这棵树的树枝都烧没了,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树干道:“韩姨娘对这一树一石有过多关注?”
丫鬟回忆道:“夏天酷暑时姐姐喜欢坐在那乘凉石上读书,借着樟树遮阴。她常对我说树为后人遮阴,后人应心怀借荫之恩,反哺于树木,这叫万物有灵。”
万物有灵,万物有灵,一弦定音,关窍便在其中,沈玉蓝豁然开朗,心想总算对了。
他对丫鬟道:“可否为我寻一把铁锹来,勿要引人注意。”
丫鬟颔首,不一会儿便提着一把铁锹送到,沈玉蓝拿起铁锹正想朝着乘凉石旁的土挖下去,忽觉不妥将外衣脱下,亵衣勾勒着他的身姿,惹的丫鬟满脸羞涩别过脸。
沈玉蓝略有歉意对那丫鬟道:“多有得罪。”而后拿着铁锹便一铲挖下去,他越挖越深发现这土质松软,显然是被人动过的痕迹,确定的同时也挖的愈发小心。
铁锹尖端似乎碰至一硬.物,沈玉蓝丢开铁锹,用手小心翼翼挖开,只见一小块金玉露出。
沈玉蓝心中一喜,将整个画轴慢慢挖开,从泥中拿出展开一览,吹去覆在画上的泥尘,汉川日江水图静静流淌在画上笔墨中,散发着她独有的魅力,他在画的左上角果然见到属于左相的鉴赏章。
此物现世便是将左相定罪之时,金缕玉乃皇家私有,却被左相刻上了鉴赏章还不是大逆不道的谋反之罪。
左相向来喜欢以谋逆罪定他人罪行,如今归他自己品尝着谋逆之罪带来的恶果。
沈玉蓝将土重新埋填后,穿上外衣仔细整理衣着,以外衣掩盖亵衣上的污泥,叫旁人看不出端倪。
他走向丫鬟问道:“姑娘,我脸上可有沾上了什么脏污?”
丫鬟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蓦地对上他的眼眸,红刹了脸颊低下头道:“没、没有。”
沈玉蓝将画揣入袖中,心想那些监守他的人恐怕已经满院子的寻他踪迹了,于是对丫鬟郑重嘱咐道:“今日之事姑娘还请切勿告诉第三个人。”
丫鬟用力点头道:“公子是来帮姐姐的,我定然会将今日之事埋藏于心,”
游廊下,沈玉蓝揣着金缕玉正要回房,却被一个下人叫住了道:“沈公子,相爷这边有请。”
沈玉蓝因袖子里藏有金缕玉,只能将双手负于背后,若是去此时去见左相岂不是露馅。
他按下措手不及,思考片刻后道:“方才在庭院中,衣角被小池水沾湿,还请让相爷稍等一会儿,让在下换件衣裳就来。”
启料那下人道:“相爷说了,有贵人相见公子,还请速速跟小的来。”
沈玉蓝无法只能跟上下人,走在游廊时盯着下人的后脑勺,心想自己若是将此人敲晕了如何?
思虑后认为这法子行不通,打草惊蛇让左相起了疑心,对自己更是严加看守,行动岂不是愈加受限。
可藏在身上的金缕玉若是被左相发现,自己就完全失去了与其对峙的筹码?
一路思量对策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正堂,下人做了个请的姿势,沈玉蓝咬咬牙心想只能随机应变了,便硬着头皮跨入正堂。
沈玉蓝环顾正堂,堂上坐着的除了左相之外,竟是五王爷姚乘凤。
姚乘凤今日一身闲装,淡白玉蓝的锦服,配上明凤朝凰的腰带,眯着一双风眼道:“沈公子,好久不见啊。”
左相笑容温和,故意将沈玉蓝叫的亲热道:“幼灵来了。”
沈玉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要拱手行礼,可金缕玉便藏在袖中,他这一伸手袖中的金缕玉还不得掉出来。
坏事连出,真叫是屋漏偏逢雨。
他再镇定,眼神一瞬间便也慌乱了起来,电光石火间,恰与姚乘凤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
沈玉蓝渐渐沉静,紧盯着姚乘凤,似乎要将姚乘凤盯出个窟窿来,却不动神色的将袖中的金缕玉往姚乘凤那侧露了一点。
姚乘凤眸中精光一现,渐渐收敛起慵散神色。
左相见沈玉蓝直勾勾的盯着姚乘凤,也不行礼,眸中无悲无怒,十分奇怪。
道:“幼灵见了五王爷,为何不行礼?”
沈玉蓝也不知姚乘凤是否瞧见他袖中的金缕玉,心中始终没有底气,脑中急速思索着对策,心里有个声音提醒道走错一步便是功亏一篑。
他眼神不敢从姚乘凤脸上移开,攥紧了金缕玉,开口道:“五王爷怎在这里?”
姚乘凤呵了一声,拿起桌上茶杯道:“沈公子这话说的,本王为何不能在此地。”
第16章 妙数
沈玉蓝思量姚乘凤这是要讲话由抛给自己,心思百转间想了许多话,却不知合不合适,如何才能将左相糊弄过去。
姚乘凤瞄了沈玉蓝一眼,喝了一口热茶道:“那日宴会上本王话语放浪了些,从而惹恼了沈公子,沈公子还未消气?”
左相瞧着这两人一开始,语气隐约有剑拔弩张的气息,到了此时却变成了气氛暧昧,恰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了。
疑惑道:“王爷,你们这是?”
姚乘凤仿佛嫌戏演的还不够足,回头一笑,道:“本王,正在搏美人一笑呢。”
左相恍然大悟,怪不得整日泡在温柔乡里的五王爷,忽然管起朝中的秦疏谋逆之案,甚至还跑到自己府上找他要沈玉蓝的人,原来是此等原因。
在姚乘凤“含情脉脉”的目光下,沈玉蓝尽力忍住嘴角抽搐,配合起了姚乘凤的表演,故作佯怒咬紧了牙关逼出脸上薄红,似是三分恼七分羞。
左相瞧堂上“一郎一妾”,心中将沈玉蓝更加轻贱了起来,面上不露丝毫叫人道:“既然沈公子与五王爷是旧识,便坐于王爷身边的座位吧。”
沈玉蓝见行礼一关勉强已过,敛眉道:“谢左相。”
他坐了下来,位于主位的左相故作为难道:“五王爷此次来,便是专门向本相将幼灵讨回王爷府中,做他的谋士。”
“幼灵乃栋梁高才,本相自然是舍不得,但此乃王爷之求,本相也是左右为难啊。”
“王爷看这样如何?听说秦公子文武双全,本相府上还差个侍卫一职,不如请秦公子来入我府中,本相定不会亏待于他的。”左相笑容越发和蔼,眼里却始终看不到笑意。
姚乘凤眯着眼还未作答,沈玉蓝敛眉道:“左相不必为难,幼灵在相府中一切安好,秦公子伤势未痊愈,就不必请动他了。”
姚乘凤的笑容微淡。
此话正合左相之意,却故问道:“此言乃幼灵肺腑否?若幼灵有入王爷幕府之意,本相尽管爱才也定不会拦你的。”
沈玉蓝恰要作答,姚乘凤却侧过头来,手撑着胳膊眨着眼,颇有些稚子无辜道:“玉蓝如此厌恶本王吗?本王真心相待于你,可谓是一腔真情,玉蓝还请不要辜负。”
此话油腻至极,惹得左相和沈玉蓝背后一阵恶寒。
“王爷,我实在不好王爷这口。”沈玉蓝敛眉推拒道。
“是吗?春风一度杏花云雨,双灯幄帐叠,快活似天上仙,那时幼灵可不似这般冷淡。”姚乘凤面上犹如被情人抛弃的悲伤,神色激动的一把攥住了沈玉蓝的腕子,手不着痕迹的朝他袖中探去。
若不是此时乃非常时刻,沈玉蓝真要拔剑出鞘,当场将不要皮脸的姚乘凤捅上好几个窟窿来了。
他呕下怒火,忍息定气道:“五王爷请自重。”
姚乘凤叹息一声,道:“本王等着玉蓝回心转意。”而后又对左相道:“本王麻烦了左相许久,也是该告辞了。”
左相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慢走。”
而后便依依不舍的离去了。
终于将烫手山芋交了出去,沈玉蓝回到房中,不禁舒了一口气,虽然姚乘凤行径实属无赖,不过却顺利帮他渡过此关,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从相府中脱困而出。
金缕玉万万不可交至左相手上的,但是若是不交,左相一怒之下,顾不上他人言语,在相府中就地处置了自己,自己便是性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