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潋不是没有经历过风月,喉间却不禁滚动起来。
文人向来爱香,沈玉蓝也不例外,即使在这片脏臭的牢笼中,他身上依然散发着一股檀木熏香。
姚潋往指腹上抹了一层药膏,轻柔触上沈玉蓝背部伤痕,沈玉蓝满头大汗,咬出唇不肯出声。
姚潋不知摸到何处,下手重了,疼的沈玉蓝一颤痛吟出口,连带着姚潋的心里也跟着一颤。
他这一颤不是因为疼惜沈玉蓝,他本以为眼前是一具美丽的艳尸,心无旁骛往伤口上药,可这一颤一吟后,这具艳尸仿佛活色生香了起来,他的心也瘙痒了起来。
沈玉蓝感觉到他住了手,回头看着姚潋,发现他面上红的吓人,疑惑道:“成壁?怎么了?”
姚潋听道沈玉蓝呼唤,赶紧回神道:“没、没有。”于是聚精会神为沈玉蓝上药。
上完药后,姚潋将沈玉蓝衣服放下道:“这药清凉有缓痛之效,太傅可有感觉了?”
太子殿下毕竟是第一次给人上药,有许多时不知轻重,沈玉蓝念他一番好心都隐忍了下来,终于是忍过了煎熬,道:“好受许多。”
姚潋把药罐放在他床上,见他半合着眼似乎是疼累了,怜惜道:“太傅好好休息,成壁先退下了。”
待姚潋出了沈玉蓝牢房门后,一个狱卒锁上牢门,姚潋褪去温顺的羔羊面孔,孤傲的瞥了这个狱卒一眼,把手指上的玉扳指脱下丢入狱卒怀中。
狱卒接住了这枚价值不菲的玉扳指,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却碍于太子身份犹豫道:“太子殿下,这,这是......”
姚潋冷艳着一张脸道:“酬劳,给本殿下好生照顾着沈太傅,本殿今日记住了你的脸,若是下次再让本殿下看见太傅穿着脏污不堪的衣裳,这枚玉扳指就别想要了,你的脑袋也得给本殿拧下来。”
狱卒一听吓得赶紧跪下,慌忙道:“小的,小的一定好好照顾沈太傅。”
姚潋最后看了眼漆黑昏暗的牢房,扭头走了出去。
不待沈玉蓝休息几日,便又被狱卒拖去审问,而此次站在主案上,面蓄短须,模样敦厚的大臣便是左丞相了。
想起来那日殿试之上,左相也是这般和蔼可亲,沈玉蓝却清楚此人在朝中掌权已久,门徒众多,瞧着是敦和实是老奸巨猾。
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不过是为了在举人面前留个好印象,便于以后收入幕后罢了。
左相见到沈玉蓝,对一旁的狱卒道:“太傅痊愈不久,快给太傅带副软垫来。”
沈玉蓝拱手道:“罪臣多谢左相。”
左相见他坐于软垫之上,缓缓道来:“太傅在朝中不久却威望极高,太傅与本相同居高位,高处不胜寒,本该是把酒言欢惺惺相惜,怎料却在阴暗的牢房中相见,真是令人唉吁短叹。”
“左相抬举,罪臣已经是阶下囚,哪有资格与左相把酒言欢。”
“诶,太傅此话说的不对,太傅年纪轻轻有一腔抱负,何愁不能回到朝堂之上,只是偶遭他人蒙蔽一时疏忽罢了,左本相万分愿意,替太傅扫除这份阴霾啊。”
沈玉蓝心想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前言之词都讲的这般情真意切。他道:“左相此话实令幼灵感动,左相若真愿意为罪臣扫除阴霾,罪臣也愿意真诚以待。”
左相听完立刻明白接下来的谈话便要直入主题了,于是挥了挥手,让无关人等出去,留下几个心腹,眯着眼声音冷硬了几分道:“如何真诚以待?”
沈玉蓝道:“左相乃一朝重臣,手上有文臣千军,武将万马,罪臣却只有一个人。”
左相扶着胡子轻笑道:“太傅请说,要提什么条件吧。”
“秦将军谋逆之罪为左相所定,左相自是有办法帮秦将军洗脱这个罪名的。”
左相听完似笑非笑,后在刑房中笃步,负手望着高窗白光道:“秦疏罪名一去,太傅自然而然便能从这困局中脱出,有精力来对付本相了。”
沈玉蓝屈身道:“罪臣虽死罪可免,却活罪难逃,此一事后罪臣再难登朝堂,不过一介布衣,左相何足为虑?”
“此言差矣,太傅七窍玲珑足智多谋,就算不委身于朝堂,任于何处也可熠熠生辉,有这么隐患在此,本相寝食难安啊。”
沈玉蓝道:“左相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权势滔天,却没有一人可作左相的一味苦药。罪臣虽然人望轻微,可愿时时刻刻做左相的一味苦药,这幅苦药虽苦,也令人生厌,但却是时刻提醒左相切勿刚愎自用之良药。”
左相仰头长笑道:“哈哈哈,沈幼灵啊沈幼灵,你这张嘴可真是绝了,若是作相府中的一只甜言蜜语的鹦鹉,岂不妙哉,本相真还有点不想杀你了。”
沈玉蓝被侮辱一番,面上依旧平静。
左相看了沈玉蓝一眼,又坐回至高椅上道:“本相若是不答应呢,太傅便要来拿金缕玉来威胁本相了吗?”
“左相乃是大圭重臣,幼灵不敢,不过是各有所取而已。”
“好一个各有所取,太傅可还有其他。”
“秦疏此番窃取金缕玉,也不过是保命之策罢了,十日后幼灵若是能收到秦疏亲笔报安书信,便将金缕玉的藏身地如实告诉左相。”
左相道:“好,不过本相也有个条件。太傅口说无凭,若是十日后从京城带着金缕玉失踪,天下之大本相如何寻你,这样,这十日内太傅还请在寒舍中住下吧,待十日之后本相取得了那东西,便放你出府。”
沈玉蓝却想左相这老狐狸,还不得再他拿完金缕玉后将自己除之后快,他道:“十日之后,若是左相拿完东西不放幼灵走呢。”
左相笑容渐渐褪去冷下声音道:“太傅不要不识抬举,从本相府中偷拿了东西,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跟本相谈条件。太傅自然是有人力保着,暂且没人敢动你,不过罪臣秦疏那边如何,本相可不敢保证。”
此时话语越发剑拔弩张,左相褪去一副和善面孔,露出一张豺视狼顾之面。沈玉蓝心中一惊,这左相不似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却像只野心勃勃的野狼。
他道:“左相既然仁至义尽,幼灵自然是识抬举的,那便依丞相的吧。”
左相冷哼一声,讽刺道:“太傅如此进退有度,识得大体,怪不得受到皇上喜爱。来人,将太傅请回牢中吧。”
“是,左相!”
待沈玉蓝被人带出去了,一旁的心腹对左相低语道:“相爷就任由沈玉蓝此人被牵着鼻子走。”
左相面上寒冰一片道:“自然是不可能的,这沈玉蓝以为拿到本相的一个把柄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左相的意思是.......”
“等他把金缕玉的藏身地告诉我们之后,便派杀手将他和那秦疏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这沈玉蓝简直是胆大包天不得不除,记得一定要做干净,免得再让有心人捉拿到了纰漏。”
“可沈玉蓝如今有人相助,左相除此之外可要有备无患啊。”
“呵呵,本相自有脱壳之术,就算他拿捏住了金缕玉,皇上也不会相信的。”
“是,相爷。”
钟严来至牢房中见沈玉蓝望着高窗外的一缕阳光出神,因狱中灰尘积多,他咳嗽了几声道:“太傅很快便要出去了。”
沈玉蓝拱手行礼道:“寺卿别再唤我太傅了,罪臣此番得幸出去后也不过一介布衣平民。”
钟严道:“太傅切勿这般想,五王爷可是心诚愿请太傅做幕后谋士。”
第14章 得雪
沈玉蓝不语,道:“五王爷有心助幼灵,幼灵感恩戴德无以回报,有八个字请寺卿带给五王爷,执念勿深、旧事勿往,请五王爷切记这八个字,不然以后会酿成大错。”
钟严呢喃了这八个字,颔首道:“好,我便代五王爷谢过幼灵。”
沈玉蓝又道:“请问钟寺卿,秦将军怎么样了?”
钟严沉默道:“还活着,被左相用刑了两次。”
沈玉蓝蹙眉,缓缓叹息一声道:“活着就好。”
钟严见他嘴上轻松,眉间不松显然任有担愁,于是开口道:“听五王爷所说,沈大人不过与秦将军在酒楼上见过一面,为何愿助秦将军?”
沈玉蓝愣了半晌后道:“此问题我倒是还未曾想过,师傅让我建功立业,造福百姓,我却一样不成,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模样,等灰头土脸的回了蓬莱山,还不得将我骂的狗血淋头。”
钟严噗笑一声道:“幼灵语气犹如稚子,倒是少之又少见。”
沈玉蓝也是爽朗一笑道:“虽然志愿未能实现,但此次下山也并无收获,人难得一遇上一个能志同相合的朋友。从前我在山上整日里都是与书为伴,与剑作对,偶尔喝茶种地,便只剩下师傅的一张苦瓜脸。”
“此次下山一趟,除了立足于朝堂之上虚与委蛇外,总还要尝点人间百味。那日街上贼人行劫,众人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可秦将军却愿拔刀相济,穿人海而来。分明是戴罪之身,受尽他人冷眼奚落,活得没个滋味,却始终没忘却本善。
“衙门被衙役们啃的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不再成为百姓们的遮蔽处。秦将军却能逆流而行,日复一日抓捕伤害百姓之人,他不需功名,不需回报,更不需他人叫好,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