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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万死陛下万受 完结+番外 (俞夙汐)


  出征首日,才走出三十里地,御驾便停下了,传旨当夜或现风雪,行路不便,乃就地驻跸。
  半宿风平无事。后半夜三更方过,驿馆后门便已敞开,一人在侍从的簇拥下乘夜色登车北去!而一道离去的,尚有禁军护从五十骑。
  天亮后,御驾照常西行,较之前一日,行进速度依旧缓慢。
  说来亲征之议,朝中实则并无人赞同,甚是吕谘,亦一再劝阻!只是天子一意孤行,众臣并无可奈何,然而孰又知晓越凌的苦衷:西北鏖战正酣时,天子却亲出异邦谈和!此事若教传出,震动满朝只是其一,更怕是动摇军心!遂才不得已假借亲征之名前往,不过是为避人,以免震荡人心!
  马车略显颠簸,越凌渐由沉思中回神。撩帘,窗外寒风扑面,东方晨曦已起,今日,应是晴好!快马加鞭,两三日内,便可抵河北。
  此回北去,天下安危但系一身,因是无论历何艰险,也势必要达到目的!
  “吾与你,今生纵有离别,然此情不弃!”确是!南宫霁,你我之间,必还有来日。
  黄昏,北地的燕州城又纷纷扬扬飘起雪花。
  城门处,一人正来回踱步,不时翘首企盼,神情颇为焦灼。此人,正是一月前方迁作幽云路经略安抚招讨使、权知燕州的张放!两个时辰前,他接到急报,今夜天子将抵燕州,接驾之事须在暗中进行!
  初接报,他尚以为送错了地方:天子日前御驾亲征西北,若无意外,当下应已抵河中府,怎会莫名绕了一大圈,驾幸他燕州城来了?然而来使言之凿凿,听去绝非玩笑,他也只得先将满腹狐疑搁起,匆忙准备接驾。
  雪越下越急,道上人迹渐绝。
  已是二鼓了,张放的心慢慢悬了起来:雪夜道路不畅,会否致御驾不前?若是今夜不能抵达燕州城,这天寒地冻,御驾难道要驻跸郊野?情急不定下,正待教备马,忽隐隐闻得远处马蹄之音,不疾不徐,正由城外驰来。迎出城门去,不多时,果见数十骑簇拥着一列车马而来,及至城下,缓缓驻停。
  借着明灭的火光,一人由后上前,对面与候在门前之人一揖:“君复,别来无恙?”竟是杨稹!
  张放一笑:“文卿,这么快又得相见了!”
  清冷的雪夜,燕州州衙一片安寂,除去今夜守卫似较以往森严了些,他处,并无不同。
  夜半三更,静谧得似连一根针落地皆能听清的院内,忽而传来一声清脆的坠物之声!
  偏厅内,张放正攥着杨稹衣袖,一脸不敢置信,似连方才茶杯落下时茶水烫红了手也未尝察觉!
  “你说甚?上欲亲往靳国和谈,你竟不欲阻拦?!”
  杨稹一脸漠然:“圣意已决,君复若觉劝得住,不妨一试!”
  “你。。。”,一甩手,险些将人掀个趔趄,“主忧臣辱,我张放宁可战死幽云,也不忍见主身陷忧患而不得不纡尊降贵,深入狼穴,以身试险!明日一早,吾便当入见劝圣驾归返!”
  杨稹但自立稳,不轻不重吐出一句:“张兄自便!”
  第二日雪依旧下,御驾暂留燕州,但遣前使入靳通报,待雪停便为北上。
  今上这般顽固,张放也是当下才知!再三劝谏,然上只一言,便将他的谏言扫至阶下:“卿固然可战死,然幽云却可能因此而保全?若可,则朕立即返驾汴梁!”
  确实,与靳开战,他张放即便不惜一死,甚是幽云十万守军不惜一死,然到底胜算又有几何?也是到此时,张放才恍然,杨稹昨夜之态,并非无动于衷,而是无奈。
  雪霁天晴,已是两日后,御驾不欲再多耽延,即刻下旨启程。
  张放劝退圣驾不成,退一步但求随驾北去,依旧未得许。
  越凌道:“卿既有言誓死固守幽云不失,便与朕守住此诺便好!”
  张放只得从命,且荐上一人随去护驾,便是燕州都教练使李沆!据闻此人身手了得,有以一敌百之勇,且深知靳国风物人情。
  除此,张放尚请许另一人随驾前往!说来此人越凌倒也认得,便是禇老汉!教他北去,用意有二:一则他精通机关器术,紧要时或可为一用;二来,靳国既号称兵强马壮,军器精良,老汉此去,便要寻机一探,看夷技是否果真有可取之处。
  天公还算做美,自当日出燕州起,经顺州至檀州,再未现风雪夹道之景!三日后抵靳,靳国接驾使右尚书鲁赭荣明早已在边境静候!


第85章 入靳
  北国风光,越凌从来能想到的,便是书中所言“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亦或“承露牧马水草冷、毡馆牢落胡无影”之句,然从未想到,有一日竟还能亲眼目睹这异域之景,虽说,与当初所想,尚有差异:天寒地冻,莫言甚“晨露牧马”,便是悠闲吃草的牛羊也未尝可见!大雪封原,听说,草原上的牧人和牲畜,皆迁往他处避寒过冬了。
  撩帘外望,白茫茫的苍原似是无边无际,如何也走不到头。一成不变的景致,渐渐教人厌倦。
  离今日的驻跸之地安州尚有半天路程,越凌甚无趣,想这一路走来,也有数日了,西北也未有新报传达,西平府恐是难以在短时内攻克;京中有吕谘坐镇,他事应还无须多虑,只是南宫清入京以后,希望二弟听进自己之言,莫要因与其兄之隙而借题为难之!至于那人。。。丧母之痛一时难愈,当下也不知是何情形。。。
  又是一场惊梦,初醒,天已微亮,胸中燥闷,便抑不住一阵急咳。
  闻声而来的宫人匆忙端水进药,一番惊乱后,他又迷糊入梦。再醒时,已近巳时,宫人来禀:大梁官告使求见,已在外候了一阵了。
  南宫霁坐起身,却依觉无力,浑身似教抽去了甚么,脑中亦浑沌的紧,然好在寒热总是散去了!既这般,便也不勉强起身,但请梁使入内来见!
  按说,大梁官告使前日便已抵蜀,圣旨昨日也已当殿宣毕!则今日来见,想必是有“私言”传达!也好,实则自己也正有事要与之言。
  门轻一响,一人便在黄门的引领下快步入内来,见到床上病得恹恹之人,竟是扑将上来,连哽带咽道“才数日不见郎君,怎就成这般了!”竟是张令其!
  南宫霁教他这一闹,也顿百感交集!主仆二人泪眼婆娑,相随黯然许久,南宫霁才稳下心绪,道:“吾不过偶招风寒,小疾而已,总还一时半阵要不了性命,你自安心。”
  那人这才渐敛伤色。
  南宫霁继而揶揄:“数日不见,汝已得了官家重用了?!”
  令其苦笑:“郎君莫取笑了,官家遣小的前来,自是看在小的随在郎君身侧多年,总是亲厚些。”
  南宫霁勉力挤出一笑:“官家这倒是用心良苦!既这般,他有何话教你带与我?”
  令其道:“官家只教郎君节哀,其他,便尽在此中了。”言间,呈上书信一封。
  南宫霁接过,却蹙眉:“官家此番御驾亲征,朝中便无人劝阻么?吕相公呢?”
  令其摇头苦叹:“如何不劝?满朝上下,甚是杜经略等西关一干臣官也上疏谏阻,然官家全听不进啊!哎,想来若是郎君在京中,或。。。”话至此,却戛然顿住,乃是自觉失言了。
  榻上之人似未在意,但垂眸捻着手里薄薄的信封,若有所思。
  亲征并非儿戏,西关大战正酣,此一去莫说安危不可测,但以豫王监国,便已极大不妥:豫王之心,明眼人皆知,他越凌这局中人岂能不觉?且说御驾这一去,不知何时方能班师,此间京中或出的种种变故,他难道未曾想过么?究竟是有何不得已的缘故,教他甘犯此险?还是,果真是为一时意气所动,欲成甚千秋功业?!
  这一腹疑惑,不知此信能否为解开一二?
  终是待到人静时,启信,才知内中竟只短短数十字:
  华堂独坐天难曙,又复叹、流年促。冷落飞花轻入户。看花无语,怅愁回梦,已是十年故。
  平明望尽临潢路,雪满胡江雁声苦。山重塞远知何处?乌啼风过,梦魂凝想,愿此生不负!
  读罢心中便觉一酸:满腹离愁,到底皆付一曲《青玉案》!只是人将征西,心却犹向临潢,落笔时心绪之乱,可见一斑。叹只叹,天意弄人,危难之刻,却要将人远隔东西!
  凌,若是你对我的心意尚存疑,便多虑了!十年相伴,但你心意如旧,我又岂忍相负?!
  一夜,又是辗转半宿,也不知何时方入眠。
  第二日起身,才知二弟已随张令其启程东去了!当下一阵懊恼,竟是未能一送!心中尤是不定:二弟素来怯懦木讷,虽此前自己已百般叮嘱张令其照应于他,且尚有苏禹弼在侧保护指点,然始终难抵豫王一手遮天,但一心要与他为难,纵然再多防备亦是徒劳!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惟愿,自己早些痊愈,可即刻入京将二弟换回;二则,御驾早日班师,则一切烦恼事,皆可迎刃而解矣!
  北安州,地处靳国南端,历经前朝之变故,为避战祸迁徙至此的汉人甚众,到如今太平天下,虽大多已南归,然在此安居立业的也尚有人在,而往来两地间的行商更是多不胜数,因而此间无论格局陈设,风俗还是饮食,皆与南土相累!因是即便初来乍到,越凌也并未觉有过多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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