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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万死陛下万受 完结+番外 (俞夙汐)


  李沆闻之几是要跳起。
  杨稹却微微一笑:“上临去有口谕,吾等自管歇息,无须候驾!李教练使忘了么?”
  李沆怎会忘?然想来当时那情形下,上也是身不由己,便出过此言,又何足为据?!
  杨稹道:“那依汝之意该如何?”
  李沆道:“学士既与南相有交情,何不去府上一探?再不然,吾领众侍卫去宫前候着!”
  杨稹淡淡道:“三更天了,南相难道还会坐等我去求见?再言之,见了又如何?”
  李沆一愣。
  杨稹继而道:“李教练使忠君之心可鉴,然此刻你纵然带人去到靳宫门外,又有何用?能将上救出么?且言之,上也未必要我等去救,当下轻举妄动,到头来还或庸人自扰!且说万一坏了大事,你我可就是罪人了。”
  李沆虽一介武人,然也粗中存细,当下听他似话外有音,心倒也渐静下来,细细忖去,觉他此言并非不在理:此刻宫门早毕,任孰人去了也无用不说,若自己轻易带侍卫前往,反教人多生疑窦。再说来,此回护驾入靳,随从护卫的不过区区几十军将,便果真遇何变故,护驾之事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犹还不定,道:“然而圣驾整夜逗留靳宫中,果真无妨么?”
  杨稹捋了捋须:“靳主若有意加害,吾等恐也不能安然抵达这临潢府。”
  李沆点头:“说来倒是!方才见靳主前来,倒似与上早相熟,难道,此中尚有故事?”
  杨稹莫测一哂:“在此地存故人的,可不仅是你我!”言罢,侧了侧身,与他让开条道:“三更已过,既无睡意,你我还是切磋两局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独对
  靳国自兴起至今近百年,上京城的原址本是草原荒芜之地,皇城也一度在修建中,历经整整四十余载,方有今日规模。
  皇城南端的大顺门乃是百官入朝时所走的正门,其内便是前朝,大正、兴泰、崇宁三座大殿为朝会之地。再入内去,是内廷。
  既是接风宴,越凌以为,即使是私宴,不便设于外朝,也不至定要摆在他靳帝的寝宫之中罢!孰料宗旻却道,正是这般,才显亲厚!所谓客随主便,越凌也只得从之。
  酒过三巡,已是三更,一路辛劳,越凌但觉此刻倦意更甚,又见那人始终只叙旧情,不言正事,便欲辞他出宫。
  宗旻一脸失意:“是弟招待不周,言语无趣,令兄起了厌倦么?”
  越凌实言相告。
  宗旻却道:“今日宫门已毕,且那驿馆也非兄应容身之处,因而今夜便歇在宫中罢!”
  越凌一怔:“此不合礼!”
  宗旻笑道:“天子居于宫室,难道不是礼法所循?”
  越凌一时无言以对。
  又闻那人道:“只是未尝料到兄今日便抵京,未尝早做准备,因而今夜,便委屈兄长暂与弟同歇此处罢!”
  越凌又一怔,那人却已趁此隙,硬拉他入内去了。
  要说同居一宫便罢了,然同卧一榻,越凌实是不能将就之,遂道:“此又是循的何礼?”
  那人坦然一笑:“听闻前朝玄宗为显兄弟友爱、手足亲厚,尚命人制大被,以令兄弟五人共卧一榻!你我既兄弟相称,情同手足,则盖一被、眠一榻,又有何不可?”
  越凌苦笑:“汝倒熟读前史!然既这般,吾倒有一事不明!”
  宗旻道:“兄但言来!”
  越凌踱开两步:“南北两朝既有修好之盟在先,你我又兄弟相称,你现下却何故进逼幽云,索我国土?此难道不是心口不一?!”他既信誓旦旦,自己何不顺水推舟!
  宗旻一沉吟,挥退室中仅余的两个宫人,讪笑道:“兄既有此言,吾倒也有一事不明,望兄释疑!”
  越凌望着其人莫测的脸色,心中倒也起伏几许,忖他将以何事搪塞。
  “兄言我心口不一,然你果真待弟以诚心么?既这般,当初我遣使南去,兄为何连一幅御像也不肯舍予?”
  越凌一怔,这倒教南宫霁料中了,他果真为此耿耿于怀!稍一忖,乃道:“你怪愚兄拒你此求,然你又可曾替愚兄一想?你此求虽小,却素无先例!你当知我南朝以礼法立国,凡事皆须循礼在先,区区一张画像,本何足吝惜,但众议难平耳!若我当初执意许你,则下臣、甚是天下人该当如何议论?”
  宗旻拂袖似不屑:“你我诚心相待,管他外议如何!”
  越凌摇头:“此言差矣!平民百姓亦惧谣言加身,何况你我?!且言来,古往今来,因失礼拒谏而破国丧家的断不在少数!”
  宗旻幽幽道:“这般说,兄是舍情义而取社稷了?!”
  话已至此,越凌坦然道:“家国在,情义方可长存!”
  宗旻闻言静默,似是正细细回味其言。好一阵,方道:“素闻你南朝人才济济,前番你那使臣杨稹,当殿舌战我朝群臣,辩才已为弟所领教,如今闻兄一席话,更是滴水不漏!倒果真是近朱者赤!”
  越凌浅一笑:“贤弟谬赞!实则你我间的私事,本不必闹到朝堂上去,你若念旧情,何不南来一见,或是如今这般,不也好!”
  宗旻讪讪道:“要邀得兄北上,倒果真非易事!”
  越凌心内苦笑,此言倒是不虚!却道:“如今吾已在此,于幽云一事,弟可否与我句明言,如何才肯收兵?”
  宗旻当下,却如个稚童般搔了搔头,道:“吾能登位,乃兄襄助之果,此恩本不当负,然而,兄惧外议,弟又何尝不是?!想来你已知晓,此回主战的,乃是北相---亦是我母家亲舅,当初于我乃有拥立之功!如今说他权倾朝野,恐也不为过!因而其之谏,我不能不纳!再言来,所谓千秋功业,也不外乎开疆辟土,而你南朝疆域辽阔,区区幽云十六州,不过九牛一毛,兄便抬一抬手,将之与我,如此南北两朝必百倍交好,而北相也失了出兵的藉口,岂非两全?”
  越凌摇头:“此言差矣!治国之要,乃以安民为先,既兴兵祸,何谈安民?民若不安,则社稷不安,纵然开疆拓土,恐也朝得夕失。弟还莫忘前朝失国亡家之鉴!再言之,弟所言两全其美,吾却不能苟同!幽云之地,不过弹丸,然毕竟传自祖宗,若在愚兄手中失去,则今后吾有何面目去见诸位先祖?!更言之,你以得地为荣,吾自以失地为耻!若弟果真以诚心待我,则必不能不想到此!”
  言至此,宗旻自已觉出越凌不割土心意之坚决,当下便颇有几分颓丧,乃似赌气道:“然我言既出,大军已动,如今寸土未下,豪利未得,便要叫我偃旗息鼓,颓然收兵,岂不为天下人所耻笑?!”
  越凌道:“北相欲取我幽云,不过是看在那十数州的税赋上,既这般,我便加你二三十万缗岁币,如此,你上可免兵祸,于下也可有交代,才是真正两全其美!”
  宗旻一沉吟,笑道:“兄原早有腹稿!”低头静默片刻,又道:“实则我倒有一想,吾与兄当年一见如故,素来倾慕,若兄愿留下与我长伴,我便即刻收兵,永不再提南侵之事!”
  言已出,宗旻心中却是大不定,投向眼前人的目光犹带闪烁,似要即刻望穿其人心思,却又有些胆怯,怕他一口回拒,甚是由此对自己另加鄙薄。
  与他所料不同,越凌此刻反显平淡,道:“此若是戏言,则说过便罢;而若不然,吾劝贤弟还是收回为好!须知愚兄一身为轻,然若挑起两国争战,非但汝之千秋功业成泡影,你我恐还一夕间沦为千古罪人!”
  那人闻此,一时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另有所思,但垂眸不语。此回邀越凌北来,本是为一己之私,临时起意,至于因果利害,全未细想!甚是连欲达成何目的,今夜之前,宗旻也从未在心中细打算过!而当下出此言,更属情难自禁,因而为人所拒,也是情理之中!然他并不愿轻易作罢,也或是酒意上头之故,一阵彷徨后,不知哪处心思挑动,竟上前不由分说抱住那人:“我衷意于兄已久,当初一别,至今无日不在思念,兄之一言一笑,夜夜浮现梦中,兄难道忍心看我长时受这相思之苦?”
  越凌微微侧头,以躲过那人口中的灼人酒气!实则看那人的神态举止、甚是语调,他皆甚熟悉:大概天底下的醉鬼(亦或借酒装疯之人)皆是这般罢!
  当下竟是一笑:“如今我四境不平,这天下我也守得腻烦了,你既有此意,于我倒也并非不可,只是我若弃国叛家,你却依旧坐拥这北国江山,却教我如何自处?依我之见,若你心意已决,则当弃了这皇位,随我一道归隐山林,躬耕于野,不问世事,方称我意!”
  语落,见那人不发一言,只紧紧拥着自己不放,似是好容易得到的宝贝,能多拥有一阵是一阵!
  然而越凌实是乏了,听之任之也不是办法,便道:“天都将亮了,有何事待天明再议罢?”
  那人这才抬起那双显带迷茫的眼眸,万分不舍松开环着他的双臂,然下一刻,却又紧攥起他手,带至床前。
  越凌虽不再推拒,却仅除了外衣躺下。合眼便闻得一阵窸窣声,继而又静下了。自有些不放心,再撑开眼,却见那人正坐于几步之遥处凝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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