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豫王来见,不过问安寒暄。只见兄长似怀心事,便不敢过多搅扰,正欲告退,却见皇后偏巧来了。
皇后身侧,尚随二人:一为朱贵善,此刻瞧去犹还无精打采,似是方在榻上教人唤醒,不时闭眼打盹;而另一女子,步伐款款,身姿婀娜,未细瞧尚以为是哪殿美人。
待其抬头,越凌却一惊:这眉眼鼻嘴,分明是分别已有年余之人---蜀王郡主南宫璧月!她此刻不在成都蜀王宫中,却来京中作甚?且此事只字未闻南宫霁提起,难道,她又是私逃?!
当下粗为询问来,实情,似还确是这般!越凌顿觉头痛。
且说璧月今日才抵京,去到悠然居,却未见到南宫霁,便央朱贵善带自己入内来一见皇后。皇后听闻,自不能将之拒之门外,只是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得引她入内陛见,请官家定夺其之去留。
越凌闻罢,蹙眉道:“你私自入京,却不怕蜀王震怒?”
璧月还显委屈,半嗔道:“说来我大哥回回入京,也未闻官家问过爹爹可震怒。”
众人皆是一怔。皇后忙向她使来眼色。
璧月会意,下一刻,迅疾转了戚色:“自从上回后,爹爹这一年来便将我关在阁中不许外出,甚不许人与我亲近,我实是孤单得紧,总想起当初圣人对我那般关爱,实如亲姐般!可惜我并无姊妹,满心苦楚也无人可说。。。”
皇后似已为动容,眼角泛起轻红。
璧月又一福身:“璧月心中早将圣人作了亲姐,年余不得见,甚为思念,官家全当此是妹妹为了见姐姐一面,才出的轻妄之举,便莫怪罪璧月罢。”
皇后亦福身同求。
越凌无奈,再思来此事,内情原委,尚未弄清,因是处置,倒也诚不急在一时。而她既与皇后亲近,便暂留在宫中,由皇后照料,倒也无妨。
事既言罢,豫王与璧月先后告退去了。
“璧月,似与先前不同了。”远远望着其人背影,皇后似有所思。
越凌苦笑:“朕只想着,此回,要如何才能将她送回。”
“这。。。”皇后略沉吟。片刻,缓缓道:“实则,依妾身愚见,她既这般留恋京中,官家何不一遂其愿?”
越凌诧异:“卿之意是。。。”
皇后踱了两步:“璧月,年岁也不小了,官家若能为之配桩好姻缘,岂非成人之美?想来那般,蜀王也必对陛下心存感激。”
越凌笑道:“闻卿之意,已然成竹在胸?”
皇后回眸一哂:“妾身只是道出常情而已,没有女儿家不愁嫁的,且说这桩婚事,实也不难配,宗亲中,尚未婚娶的青年才俊辈出,陛下大可替之一择啊。”
越凌面露难色:“璧月性情乖张,只怕她未必情愿罢。”
皇后一叹,却显意味深长:“女儿家的心思,官家便不懂了。事到如今,纵然非最合意,然而,退而求其次,未必不是上选啊!”
越凌思忖良久,终未置可否。
傍晚,悠然居内,二人闲坐对弈。
“璧月,今夜是留宿宫中了么?”南宫霁抬头望了望外间天色,缓缓道。
越凌闲敲着棋子,凝眉片刻,终于落下,抬眸似自得一笑:“既她与皇后相投,便留在宫中也无妨,且有皇后照料之,你自可放心。”
南宫霁苦笑:“我倒不是不放心,只是。。。”叹了一声,“你觉她此来,是何目的?”
越凌莫名:“她是你亲妹,她的心思,不应你更为清楚么?”
且沉寂。
南宫霁蹙眉盯着棋盘良久,终摇了摇头,弃子认输。起身踱出门去,庭中,斜阳正照梅花。
“我欲劝说爹爹,许将她配与张放。”声音不甚重,不知是自言,还是在问身后之人。
越凌愕然。
“张放,与我相知甚深,数度救我于危难,必是可托付之人,且说如今又平步青云,想来爹爹,并无由反对。”那人,依旧顾自而言。
“只是,他二人的性情,还恐不投。。。”越凌迟疑。
“时日久了,总会投的!”
“若璧月不愿呢?”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悔当初太过纵她,才有今日!又岂能一错再错?且说爹爹如今已然对她失望,我再不过问,难道要听凭她这般四处游荡,一身孑然,孤独终老?”
“事何至此?霁,你急躁过分了。”以致有些不可理喻。
抬头,见贵善正向此来,余下之言,便一时压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好,填箱底的棉花糖我都倒出来了,但是吃蛀了牙自行负责哦,别找某渣。。。
第145章 成全
日将暮,豫王宫内,琴声清妙。
越植斜倚榻上,一手撑头,闭目似假寐。
琴声止,门外不失时机进来一黄门,垂首禀道:“门外有一女子求见殿下!”
榻上之人睁开眼,有些不悦:“甚么女子?”
黄门忐忑:“她。。。自称蜀王郡主,说有要事求见。”
“南宫璧月?。。。”越植抚了抚额,满面惑色坐起。
“殿下。。。”抚琴之人抬首,眸中还带委屈。
越植无奈:“你也听见了,是她自来的,我并未招她。她当下是皇后的座上之宾,轻易不可得罪。再说她此来,多是随兴一逛,不一阵便去的,你且去寻一寻早前说的琴谱,晚些回来伴我用膳。”
他既这般说,容念自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躬了躬身抱琴去了。
璧月还是白日里那身蓝裙,翩翩行来,风姿绰约。越植一笑,起身迎上。女子款款入内,福身但起,明眸巧睐。
“原以为此刻,郡主当正与圣人诉衷肠,怎会得闲到小王宫中一走?”
“来日方长,诉衷肠这等事,自不急在一时。”璧月婉约一笑,“倒是有一事,璧月急求殿下一句明言。”
越植笑道:“郡主请问,小王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璧月看了看左右,越植会意,挥手屏退了宫人。
“听闻殿下,中室悬位已久,方才在苑中,圣人提起此,殿下却含糊其辞,似为推拒,难道,殿下,果真无意续弦?”
越植愕然。半晌,讪笑道:“郡主难道是替圣人来做说客的?那敢问,郡主欲向小王荐上何人?”
“殿下以为,璧月如何?”巧笑回眸,坦然对上那人的目光。
越植背转过身:“郡主说笑了。”
“此非戏言!”瞬时,那女子已转作正色,“璧月心仪殿下!今日,但求殿下一句明言,愿娶璧月为妻否?”
“天色不早,郡主还是早些回宫去罢,免得圣人忧心。”拂了拂袖,那人已欲送客。
“殿下若是忧心璧月的身份,倒大可不必。”那女子却不罢休,“我蜀中从未生过反意,爹爹去时入朝,已彰显忠心,而我大哥,与今上。。。交情匪浅,日后若他登王位,自更为安妥,尚说来。。。还不定哪一日,他便纳土归诚!彼时,自更是皆大欢喜。因而,殿下全不必忧心璧月牵累你。”
越植垂眸沉吟:理倒是那般,然而只是无害,却也未必有利!
“殿下身为今上亲弟,可想过有朝一日,更上一层?”转过语气,那女子言中,竟倏忽充满魅惑。
越植面色顿冷:“郡主,小王今日是看在圣人面上,对你以礼相待,你可莫要得寸进尺,否则,莫怪小王失礼!”
璧月轻移步至他跟前:“素闻殿下才智盖世,却可惜时不与人,徒叹奈何!”
越植一拂袖,作势要唤人逐客。
那女子却不惊不乍,依旧言轻语细:“殿下放心,璧月今日,绝无意唆使殿下,反之,是欲献上一最为安妥之策,令殿下有朝一日显赫更加,甚至。。。”回眸,目光灼灼:“权倾天下!”
越植缓步踱到榻前坐下,眯缝双目望着眼前这口出狂言的小女子,眸中的冷色,已渐转为好奇。
璧月自会意,微微一笑:“今上至今无子,虽收养宗亲子在禁中,却至今未立,想来,是心意未定罢。而殿下是今上唯一的手足,若有子,则这储位。。。”
“看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与今上虽为手足,然也是最易受猜忌之人,纵然有子,也断然不敢存那奢念。”越植的笑容,略带轻蔑。
“然而,若那是殿下与璧月之子呢?”一笑莞尔。
“那又如何?”
“我的孩儿,身上留着南宫氏的血,若你是我大哥,你会作何想?须知天子面前,我大哥一言,可抵他人千万句!”
出得豫王宫时,日已西沉。回头,这王宫此刻,竟比来时更显幽深!
轻自一叹,罢了,时日久些,自便会惯。
福宁殿中。
“你欲以南宫璧月为夫人?!”越凌满目讶色望着那垂眸正立之人。
“郡主雍容端丽、秀外慧中,当年南苑一见,臣便已然倾心,只可惜彼时怱聚匆散,臣不敢奢想,如今再得相逢,忖来或果是姻缘天定,遂不再犹疑,斗胆请陛下成全。”豫王面色沉静。
越凌抚额:南宫璧月,才入京几日,怎就凭空添这许多事?皇后欲为之择婿,南宫霁却要她另嫁,再到今日,越植又自求赐婚。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一时,实难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