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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万死陛下万受 完结+番外 (俞夙汐)


  追赶之人终是到了近前,看到那景,倒是一怔,旋即大笑,拔剑下马,向那哀鸣不止的畜生逼去。
  “等一等!”身后,又一马驰来。马蹄声未止,人声已先至。
  执剑之人面露无奈,却还依言收回剑,回望马上之人:“那便活捉?”
  那人且未答,下马去到近前,绕那物观望了一圈,竟面露不忍:“罢了,想它也是方长成,教你这般追来已是肝胆俱裂,便莫再吓它了,放它一条生路罢!”
  执剑之人抚额一叹:“凌,今日吾等前来是狩猎,而非放生!若要这般,不如在金明池钓钓鱼赏赏花,还来这南山作甚?”
  “这。。。”那人一时无词,沉吟片刻,抬眸一笑,眼中似掠过一丝黠光:“我只以为,你猎它乃是胜之不武,毕竟它已浑噩得连路都不能辨。。。”
  “罢,罢”,教他这一言,南宫霁倒果真觉自己似个乘人之危的卑鄙之徒,只得苦笑,“此回我便放了它,但下回,它若再撞到我跟前,便莫怪我不留情面!”
  挥剑斩断树干杂枝,放出那鹿,然其显已受惊过度,竟在原地转了好一阵,才转清醒,惶张向树林深处逃窜去。
  见此,南宫霁竟倏忽有些赞同那人之言:这等胆小愚弱之物,纵然是猎了来,也非光耀,倒反有恃强凌弱之感!
  重新上马,却已然失了猎兴。此时已至初夏,山林中,处处可见各色野花,枝头树下,丛丛簇簇,纵然骑马观花,倒也别存乐趣。
  “如此说来,宇文敖瀚那布庄经营倒尚可?”越凌对关乎朱贵善那些闲事趣闻素只报以一笑,想来是早习以为常。倒是对那久不闻音讯之人,尚显几分兴趣。
  “岂止是尚可,实是日进斗金!否则,不过两三载间,他怎能在京中置宅?”其人口气,竟似不甘。
  越凌侧目:“宇文敖瀚性情虽不羁些,原也算良才,且当初尚救你我于危难,你何必对他成见不消?”
  那人不屑:“他不过是较之其父,野心略为轻去些,稍懂审时度势,却也堪称才?依吾看,其人即便是疏有几分才智,还恐用错他处!”
  越凌自晓其意,却摇了摇头:“你多虑了,他若果真存那心,又何必当初?且说如今他已更名换姓,与尚存于世的旧部族人亦断尽往来,当是无意缱绻过去,惟欲好自安度余生罢了。”
  南宫霁轻哼了声,却未再反驳。且行了一段,忽似想起何事,高声一笑,策马近前几尺:“我忽而想起,宇文敖瀚如今,似乎是孑然一人啊!”
  越凌莫名:“何意?”
  那人嘴角一扬:“你觉朱贵善如何?”
  越凌怔愣片刻,一垂眸:“霁,这些时日,你是否过分闲去了?”难道你已忘了张放与璧月。。。媒介事,实非你所长啊。。。
  “罢,罢!不过随口一言而已,只是他对你,倒着实念念不忘,伺机还总问起。”那人有些无趣。
  “一别多年,若偶有想起,但为询问,也是常事。”
  语未落,衣袖已教那人牵住:“他要念,便随他念去,然你,绝不许见他!”
  说了半日,还是为此,越凌心内颇无奈。
  “蜀王大寿将近,你打算何时归蜀贺寿?”话锋瞬移。
  “爹爹的寿辰在六月,大可下月中启程,快马加鞭,半月可抵成都。”
  “那。。。你何时归来?”
  “尽快!”
  “那也当有个时日!”
  南宫霁转眸但笑:“还未去,便问归期,凌,你是多不舍我离去?”
  日已偏西,南峰的开阔处,二人比肩而坐。
  “凌,此回回去,我欲劝说爹爹纳土。”
  那人沉吟:“过急了罢?”
  南宫霁摇头:“爹爹早有此意,否则,当日也不会入京谒见。实则我蜀中,虽历数十载尚安存于世,却内忧外患,从未得止,且不论须向你大梁称臣纳贡,便说吐蕃屡屡滋扰,也令我不堪应对,年年不得不大耗钱财买边境太平,实与偷生无异。即便这般,这面上的安和,也不知还可享多时。更何况,宇文氏之乱,已大伤我元气,我南宫氏七十载安坐蜀中,少不得四大氏族鼎力相撑,此一变后,大势将何所趋,孰知?终究,与其这般殚精竭虑、无所适从,不如尽早纳土归诚,了却先祖之遗愿!”
  越凌凝眉似不解:“先祖遗愿?”
  那人颔首轻叹:“先祖本乃良臣,奈何一时功高,引谗言袭身,致主上猜忌,踞蜀,实不为自立,而为避祸!只是如此一来,逆名便已坐实,我南宫氏,终成大梁叛臣!先祖自辩不得,抱恨余生,终前,遗训于后世,但南宫氏子孙,无论何时,皆为梁臣,绝不自立,更不许图谋中原河山!而若有朝一日,得遇明君仁主,还当将这剑南道完璧归赵!只求主上许将先祖当年之自陈公告天下,令我南宫氏清誉得复,便足矣。”
  风过,山涧流水淙淙之声,还似惆怅。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旧事,不过功过是非,但苦衷遗恨,又有几人悉知?思来唏嘘。
  不觉间,日已西沉,陇首云开,晚霞胜火。
  “霁,你信我么?”如稚童般转侧头,盈盈笑问。
  “你猜呢?”回以一笑,执过他置于身侧的手,紧扣十指。
  夕阳余晖里,相偎的二人身影拖得甚长。
  山风又起,何处飞红乱目。
  “霁”
  “唔”
  “你是否觉,京中的日子有些无趣?”
  “怎会?”
  “果真?”
  “。。。独自一人时,难免偶有无聊。”
  “在朝中与你个实位如何?”
  “唔。。。何职?”
  “太常寺少卿?”
  “太常寺。。。礼多繁琐,还不愁煞人!”
  “太仆寺?”
  “我又不会养马。”
  “那。。。鸿胪寺?”
  “教我与靳人赔笑?不去!”
  “那你心仪何处?”
  “唔。。。且容我一思。。。大理寺可好?”
  “。。。我看你但闲些也好,实在无趣,不妨与李琦一道为些营生。。。”
  “。。。想来养马,当也非难事!可慢慢学来,因而。。。哎,你且听我说完再去啊!”
  暮春天色,果是易变,在山上时尚是晴空无云,然归途中,天边乌云却越聚越重,看来一场夜雨将不期而至。
  “夏时天色多不测,你但归蜀,还是早些启程为好,还莫误事!”官家旧话重提。
  南宫霁方应下,细思却又觉怪:他这两日,总似无意间提起此,言下还欲令自己早些离开!难道是有何内情?但忖着,便已收住缰绳。
  他马步缓下,身侧人自觉察到,也拉缰驻马,回过头:“怎了?还欲淋雨么?”
  “凌,你有何事瞒我?”
  “你。。。怎横出此想?”那人本不善说谎,便是这一似是而非之言,也已令他红了耳根。
  “你一心欲教我早日离开,难道是下月,将出何事?”
  “这。。。”那人垂眸,试图掩盖眼中的惶张。
  “你难道忘了曾应过我,此生再不相欺,当下这般,岂非出尔反尔,实令我心寒!”南宫霁厉言紧逼。
  越凌一怔,沉吟片刻,只得道:“罢了罢了,与你直说也无妨,然你须应我,不得置气!”
  见他点头,才道出实情,原是下月,靳主赫留宗旻将南下!越凌思来,怕他二人相见又挑是非,遂才催促南宫霁尽早归蜀。
  那人果是一听闻赫留宗旻四字,便大不悦,只是先已应了那人不得置气,权且也只得忍下。只是一路,总闷闷不乐。据闻宗旻是下月中才到,自己彼时必然是要归蜀,一想到那人将弃自己与那靳人相处那许久,心内便如百爪挠心,横竖不是。
  “凌,应我一事!”临近城门,南宫霁忽而策马追上,拉住那人。
  “何事?”
  “但彼时,莫要与他独处,可好?”
  “啊?”那人似不明就里。
  “你若不应我,我必不能安心归蜀!”南宫霁已情急。
  “这。。。”
  “凌,你但应我此事,我今后,凡事都依你,可好?”几是哀求。
  “罢!”,那人一展颜,清亮的眸中似有何物跃过,“要我应你也不难,只要你。。。”倏忽一扬鞭,身下坐骑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数丈开外,那人回头朗声高笑:“只要你在入城之前,追上我即可!”
  后方之人瞬怔。半晌醒悟过,道上,却已惟余一缕红尘。
  急一扬鞭:“此为使诈,胜之不武!”
  暮色里,一前一后两骑飞驰而过,向那华灯初上处追逐去。
  预料中的风雨迟迟未至,傍晚的阴云,已随风散。天际,点点星光闪耀起。
  良夜,才始。


后记:
  晏隆七年,蜀王南宫德崇纳土归梁,自此,天下终得一统!
  垂拱八年,已改封汉王的南宫德崇薨逝于成都府,享年六十九。此后,南宫氏举族迁居汴梁。
  德崇长子南宫霁,历任左千牛卫将军、太仆少卿、命直秘阁,累迁工部尚书,拜参知政事,位极人臣。
  次子南宫清早逝,追封安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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