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芸、水芝闻声也跑来了,急道:“莲儿少爷,这是姑娘的客人,不得无礼……”
孟莲蓬心中无比烦躁,怒道:“狗屁客人!”呸一声走了。
水芝慌忙跟在他身后伺候着。
水芸向张白二人道歉道:“对不住,莲儿少爷是担心姑娘,只因姑娘向来不留人过夜。”
白映阳道:“不打紧。”
水芸笑道:“婢子去侍候莲儿少爷了,二位请自便。”
白映阳见张恶虎正开心地张大嘴想笑,却没笑出声,大概怕吵到屋内的孟桥妆,但他面颊早因嘴巴大咧而呈不规则状,待问明因由,也代他高兴,说去喝酒庆祝。
张恶虎道:“不忙喝酒,有桩难题要你帮忙想法子。”
白映阳道:“是甚难题?”
张恶虎将他拉至院门边角数竿紫竹下,把孟桥妆的话原原本本讲了,最后道:“你给我想个法子,把她赎出来。”
白映阳仔细听完,眨了眨眼,忽道:“孟姑娘是真心要嫁你,还是只想借你替她赎身?”
张恶虎大怒道:“桥妆岂是这样的人!”
白映阳道:“我适才问过水芸、水芝,她们说,这几年孟姑娘总想离开赋音楼阁,是老鸨一直不肯放人,她用了许多法子都不能脱身,为此常跟老鸨争执。”
张恶虎道:“桥妆想从良,自要离开青楼,有甚好稀奇?老鸨不肯放人才最可恨!”
白映阳道:“可那两个丫头都说她这几日并未被禁足……”
张恶虎挥手打断道:“禁什么禁,我不爱听!”
白映阳见他一脸不快,暗道:“她应允与你成婚,你自然觉得她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唉,也罢,我多留心些便了。”略一沉吟,已有主意,笑道:“要替她赎身却也不难,你这便去找简大人,让他别插手你和孟姑娘的事,只要他答应了,一切好办。”
张恶虎喜道:“是了,简仁如不插手,就好办多啦。”
白映阳暗笑道:“是你这人人害怕的大老虎就好办,若换作别个,可没那么容易。”
张恶虎道:“我明日就去找简仁。”
白映阳道:“不,你现下立刻去找他。”
张恶虎瞪眼道:“现下是五更,他肯定还睡觉。”
白映阳笑道:“正是要在他睡觉时找他,这会儿功夫,他定困得睁不开眼睛,你去把他叫醒,他想睡觉,也比较容易答允你的请求。”
张恶虎大喜道:“原来如此,我马上就去!”
白映阳叫他稍等片刻,奔回西厢房,不多时复走出来,手中已多了一张纸,他交给张恶虎道:“简大人如应允,你让他在这字据上按个指印,省得他过后不认账。”
张恶虎皱眉道:“不必了罢?”
白映阳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记得他叫甚名字么?”
张恶虎道:“简仁(贱人)。”
白映阳道:“这就对了,万一老鸨坚决不肯让你赎孟姑娘,又再贿赂简大人大批钱财,谁能保证他不反悔?”
张恶虎心想事关孟桥妆,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当即把字据折好,收入怀中,记下白映阳嘱咐,也不走门,直接翻墙而出。
但“梦白河”别院又不是建在靠近道路旁,他翻出去,还不是仍在赋音楼阁的大院内,白映阳暗笑道:“这傻老虎,走正门还不是一样。”可最终张恶虎还是连跃几道墙,终究是凭翻墙翻出的赋音楼阁。
明朝实行夜禁制度,一更初暮鼓后,直至五更毕晨钟鸣,期间禁止人们外出走动,违者要受笞打之刑。
不过梅龙县原不似京城般戒备森严,何况恶虎保长是管治安的头头,他就是负责抓犯夜禁的,如今他自己犯禁,又有谁来抓?因此张恶虎从赋音楼阁到县衙,一路上大摇大摆,遇见巡逻队,对方还点头哈腰地向他问好:“保长,睡不着出来散步么?当心天黑路滑。”
张恶虎来到县衙门前,见大门紧闭,于是他又翻墙而入,直奔县官卧房。
简仁县令在床上呼呼大睡,张恶虎走近一看,见他怀中左拥右抱两个美貌小妾。
张恶虎省得一会两小妾醒来碍手碍脚,于是搬动二妾头部,在她们“耳门穴”和“睛明穴”点了一下,忽摸到居然有喉结,掀被褥一看,但见漆黑的床榻上,三副赤条条、白花花的身体露了出来,二妾竟是两个少年男子!
张恶虎在简仁肥胖的脸上捏一把道:“简大人,醒来。”
简仁迷迷糊糊中看到梅龙县恶虎保长,皱眉道:“天还没亮……你来作甚?”
张恶虎笑道:“我爱上了一位美丽温柔的姑娘,她答应和我成婚,大人替我高兴么?”
简仁笑道:“那很好啊,恭喜你了。”
张恶虎道:“可是她家人却不肯把她嫁给我。”
简仁随口道:“那是理所当然的……”恶虎保长求婚遭百拒,全梅龙县人都知道,被拒绝太正常啦。
张恶虎如今心情很好,也不在意,说道:“还请简大人替我作主。”
简仁道:“好好好,她是谁家姑娘?”
张恶虎道:“她叫孟桥妆,是赋音楼阁的姑娘。”
简仁大为惊诧道:“孟桥妆可是赋音楼阁的姑娘,江南有名的才女,冠绝群芳,还有‘天下第一花魁’之美称,怎么会答应嫁给你?”
张恶虎自我感觉良好,旁人不懂欣赏我,只有桥妆超凡脱俗,慧眼识我老虎真英雄!反而更高兴,笑道:“我和桥妆两情相悦,已私定终身。”
简仁道:“那很好啊,你却来找我作甚?”
张恶虎道:“我想替桥妆赎身,可赋音楼阁的老鸨不答应,我问得急了,她就把大人你抬出来。大人也知道,我是最敬重你了,瞧在你面子上,我岂能硬来?如今来此,只为求大人一句话,盼大人念在我年近三十,尚未娶亲,让老鸨准我赎桥妆,结为夫妻。”
这一篇说辞全是白映阳事先教的,张恶虎自己断说不出来,直把个简仁县令说得骨头大松,暗忖恶虎保长威名再盛,终究还是对本官敬畏三分。不过赋音楼阁是自己应允看管,时常得老鸨不少好处,倘若不加理会,似乎不大妥当。
张恶虎笑道:“只这一桩,旁的我也不叨扰,日后与桥妆生下儿女,定不忘大人今日之恩。”
简仁叹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张恶虎忙取来墨盒,掏出怀中字据,让他按手印。
简仁全当送瘟神,一一照做。
张恶虎欢喜无限,好生替他和两个少年盖好被子。他不解风月之事,又当了近三十年的“和尚”,哪懂简仁为何抱住两个少年睡觉,忍不住问道:“这两个是你儿子吗?”又想简仁只有一个女儿,年方四岁,何时有两个这么大的儿子。
简仁困得要命,全不搭理,搂住二少年又是鼾声大作。
明朝虽有纳妾制度,但因世人重男轻女,以致世间男多女少,朝廷为避免部分男人打光棍,大力推行一夫一妻家庭,并为纳妾者立下诸多条件。
平民男子如要纳妾,需四十尚无子嗣,方可向地方官府申请,若已有子,不得纳妾;朝廷官员因为国家效力,虽无需遵守以上规定,却也不是想纳几个就纳几个,都有明文条例。
朝廷还规定,官员不允许进入青楼、妓院、象姑馆等风月场所,不可嫖|娼,如有违反,轻则扣罚俸禄,重则革职查办。
为此,不少官员买来清秀漂亮的少年,养在家中,以供取乐,故此明朝男风极为盛行。
梅龙县有传言,上一任的县令严括,酷爱男色,据说他家中至少养过上百个娈童!后来娈童间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个太激动,用刀子把严括捅死。
第15章 条件
天刚蒙蒙亮,白映阳便被隔壁传来的敲门声惊醒,有一人在外头说道:“姑娘,你起来了么?”是孟莲蓬的声音。
孟桥妆大约也是刚醒,在房内含糊应道:“什么事儿?”
孟莲蓬忿忿道:“那姓张的大恶虎来了,在夫人屋子吵架呢。”
孟桥妆道:“保长不是和白公子在西厢房休息么?”
孟莲蓬道:“我也不知他们几时走的。”
白映阳立刻出来,隔着门道:“孟姑娘早,保长是昨夜出去的,说是有要事要办……”
孟莲蓬瞪眼道:“你没跟那头大恶虎走么,怎地还在这儿?”
张恶虎离开赋音楼阁后,白映阳当然也不想独自留下,只是回家就得犯夜禁,巡城队惧怕恶虎保长,自然不敢难为白公子,但白映阳不愿这样,况且张恶虎去找简仁说明为孟桥妆赎身之事,事成之后,一定会马上来接孟桥妆,自己还不如原地等待,如今听孟莲蓬问起,答道:“自是等夜禁解除方能回去。”
孟莲蓬冷笑道:“你要回去还需等夜禁解除?”
孟桥妆斥道:“莲儿不得无礼!”
白映阳不以为杵,笑道:“孟姑娘,保长昨夜是去县衙,想法子为你赎身……”
孟莲蓬大惊道:“姑娘,你真的要赎……跟那头大恶虎么?”
孟桥妆道:“这……这是真的?”
白映阳道:“如今保长在老鸨屋里,自也是商议此事,咱们这便去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