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无法轻易改变的,云既明在心术中长大,这已然成为根深蒂固的习惯,想要改变实在太难,以至于想要去认错,却也变成了威胁。
楚心乐和霍刚自然能听出来,他们没做言语,选择权云既明全部交给邢清章,而邢清章也能听出云既明的意思。
他握住酒杯的手指肉眼可见的捏紧,骨节泛出几乎透明的白,他的犹豫便是桌上所有人的沉默,平安还在啃骨头,霍雾已经停下,全桌上都在等邢清章的回答,只有平安还恍惚在外,听着突然安静下来,便也停下抬头看了一圈,刚想问霍雾发生什么,就被霍雾抢过去筷子放在桌上。
“云家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一届郎中罢了,又怎么敢生云家主的气。”他说的坦然,仿佛从前所有刻骨铭心的事全被排挤在外,他说罢饮下手里的酒,饮尽后又自顾自倒上一杯,对着云既明说:“这杯为替城主敬云家主,多谢云家主相助。”
邢清章饮下的酒便是他坦然的决心,喝下酒,便安稳地坐下。
云既明这才发现,他的善渊似乎变了,看上去毫无变化,从前什么模样现在也是什么模样,但是要比从前更瘦了,你对他好,他就会千万倍的还给你。
唯一不同的是,他再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无措地揉红耳垂了。
楚心乐还在想该如何告诉邢清章就在奉天这件事,可酒过三巡后,邢清章不胜酒力,便要回屋歇息,楚心乐便让平安去照顾他,云既明喝得也多,钱益便将他也扶进客房去。
刘台牛喝得酒不多,生怕琴川再被偷袭,吃过饭后便连夜赶回去。
霍刚还在陪楚心乐等,可霍雾毕竟还小,霍刚年纪也大,二人一到时辰就困,全然没有要守岁的习惯,楚心乐便将他们二人劝回房,整个诺大的前堂饭桌上,只剩楚心乐和尘凡。
尘凡陪在楚心乐身旁,也被楚心乐给劝走,今年的除夕比去年冷清太多,他们从汝南那座无形牢狱中逃出来,却没有任何欣喜之感,没了青竹玉莲,少了施郝铭,缺的人明明不多,可却那么叫人挂念。
房中的烛火忽明忽灭,外面本来已经沉寂的烟花爆竹又响起来,看来已经子时了。
楚心乐端正地坐着,桌上的菜几乎都没碰过,可楚心乐只吃那条清蒸鱼,他从前最烦挑刺,最恶鱼腥味,可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习惯。
他正专心挑刺,身前的盘子却被拿走,楚心乐顺着手望过去,瞧见邢雁鸿风尘仆仆地坐在自己身旁,肩上落着一层霜,双手冻得发红。
邢雁鸿将刺挑出来,把白嫩的鱼肉放进一张干净的盘中放在楚心乐身前,楚心乐吃完之后,才带些怨气问:“怎么来的那么晚?”
“九原那边走不开身,”邢雁鸿将鱼全部挑完,这才去吃些别的菜填肚子:“保不准胡特还会攻过来。”
楚心乐给他夹菜,虽然菜有些凉,但见他吃得狼吞虎咽倒也算欣慰。
“那何时走?”楚心乐问。
邢雁鸿扒了口米饭,停顿片刻,边扒米饭边说:“吃完饭。”
楚心乐点点头,还是没停下往邢雁鸿碗里夹菜的手,说出的话中有私心,但也有关怀:“吃慢点,当心噎着。”
可这顿饭眨眼间便吃完了,眼看邢雁鸿擦干净手,楚心乐还在想该如何跟他说邢清章的事,便见人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
等邢雁鸿张开手掌,楚心乐才看清楚他手中那毛团子的模样,像只小麻雀,但浑身的羽毛是五彩的,扑闪着翅膀,圆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不眨,歪头瞧着楚心乐,嘴里偶尔发出几声极小的叽咋,对眼前的人丝毫不怕。
“它叫花彩雀莺,不怕人,若是它一直盯着你,就说明喜欢你。”邢雁鸿让楚心乐伸出手额,把雀莺朝他那边放,小雀莺见状立刻跳到楚心乐手心里,叽叽喳喳地瞧他。
“金雕难以驯服,并且体型太大,我觉得易安会不喜欢,就特意寻到了这个小东西,送给你。”邢雁鸿还未等楚心乐回答,便揽过楚心乐的腰亲两口,又把头埋在他脖颈中贪婪地闻,直到楚心乐控制不住,又拿气声磨楚心乐的耳朵:“你比梅花香。”
小雀莺从楚心乐掌心中跳到饭桌上,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瞧两人。
这一夜,邢雁鸿还是晚走了一个时辰。
第83章 心结
邢雁鸿见楚心乐睡熟了才离开,凛皓被他留在九原以备不时之需,赤霄睡足了,阿翡跟在赤霄身旁,他们穿过粮马道回来时天还未亮,硝烟混杂着爆竹的味道弥漫在整个中原,新的一年已经到来,开春了,万物复苏之际的九原却依然显得萧条。
邢雁鸿本想着静悄悄地回来,却看见黑夜下站立的身影,他与身后的驰焰山融在一起,在邢雁鸿看来原本高大的身躯此刻却异常佝偻,在这茫茫深夜里,邢雁鸿才第一次发觉,老爹是真的老了。
邢烟平见人过来,这才走上去,没看邢雁鸿,而是转而去摸赤霄的头,捋顺他被冻硬的毛发,说:“好久没和鸿儿赛过马了。”
邢雁鸿拉着缰绳,听到这话手指一僵,说:“是啊,上次还是三年前呢。”
“来,让老爹看看鸿儿的马术有没有长进。”邢烟平抬手指东南方的通天阙,在那下面立着一块石碑,那是通天阙的标识:“我们来看看谁先到通天阙下!”
邢烟平说罢抬手吹哨,赤焰闻声奔腾而来,邢烟平立刻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在邢雁鸿面前嗖得窜出去,等邢雁鸿反应过来,邢烟平早就奔出去老远,邢雁鸿立刻回神上马,紧追在邢烟平身后。
没多久便将拉开的距离重新缩短,邢烟平在前,邢雁鸿紧紧跟在后面,九原的两只鹰正追逐翱翔,雄鹰展开翅膀想要一飞冲天,鹰崽露出和往常截然不同的野心,他要赢的欲望全部写在脸上,手中的缰绳被捏紧,邢雁鸿狠狠夹击马腹,赤霄仰天长啸猛然跨出一步。
在靠近石碑之时,邢雁鸿超过邢烟平,他的爆发力要远高于邢烟平,甚至不只是爆发力,由于惯性,在他摸到石碑的那一刻赤霄并未停止,他却紧紧扣住石碑,从赤霄背上跃下,翻身摔在荒淡的草地上。
他仰躺着看星空,全然不顾后背的疼痛大口喘着粗气,好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赛马了,邢雁鸿被束缚的心在这一刻打开,汝南囚笼,运粮喂马,他的凌云雄心在被慢慢磨灭,又在慢慢增长,这是过于紧绷之下的松弛。
邢烟平跳下马,挨着邢雁鸿坐下,仰头瞧浩瀚的星空,呼出口长气:“你娘从前就爱看星星。”
邢雁鸿闻此一顿,他对于娘亲的记忆太过稀少,甚至于接近于零,娘亲在生下他时,还未满月便离去,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恨他娘为何如此狠心,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恨他自己是不是根本不该出生。
邢家的三个孩子各有各的心事,邢烟平说白了就是一介武夫,他不比自家夫人细腻,无法承担起天秤的平衡作用,邢清章对自己的误解也就是从夫人死后开始,而他却解释不了一句话,以至于自己的大儿子如今都不与自己联系。
邢凌君虽说像男子一样善战,可她毕竟是女子,有着女儿家特有的细腻心思,所以她毅然决然地承担起维护九原的重担,原本爱绣帕子的她忍痛扔掉手中的针线拿起大刀转身拼搏沙场。
而自己与鸿儿的心结,邢烟平知道,他必须要自己去解开。
“我从未看不起你的大哥,鸿儿,你们三人都是我的骄傲,是你母亲送给我的礼物,是她留在九原最真诚的祝福。”
邢雁鸿枕在头底的手不断握紧,他在邢烟平的话中听出和老爹全然不同的心境,他本以为老爹将大哥赶走是无可奈何,可现在他才知道,那是故意为之。
“章儿不该拘泥于九原,他要做的是更加美好的事,而你,鸿儿,当初将你送进汝南......”九原的鹰王征战沙场战无不胜,在这一刻,面对自己的小儿子,竟然有了想要退缩的信念,想要说出的话变得烫嘴。
“老爹......我都知道。”原本闷不吭声的邢雁鸿接过邢烟平的话:“那时的我待在九原根本不会......”
“你太容易动怒了鸿儿,并且性格张扬高傲,我老了,我们要对你二姐公平点,女子本就不该征战沙场,她们要相夫教子。”邢烟平说得隐晦,却让邢雁鸿鼻头发酸。
“我们生于九原,在广阔的草原上长大,是最自由的雄鹰,不管男女老少,各个都是烈日晒出来的铮铮铁骨,通天阙和驰焰山给了我们最好的防备,蛮夷无法从东面攻进来,我们不能白废老天的赏赐,我们要保中原的一世太平。”邢烟平撑得手臂发酸,他索性不再使力,和邢雁鸿肩并肩躺下,许久才说:“让你运粮确实是老爹的主意。”
邢雁鸿点头,但他没问这样做的目的,而邢烟平也没有回答,他们默契十足地仰望星空,一瞬间闭口不谈。
“那个楚心乐......”邢烟平感觉到身边的小儿子松开的神经立马再次绷紧。
“怎么了?”邢雁鸿问。
邢烟平不是没有去过琴川,他在楚家被灭门后去查过,全府无一人生还,虽是被火烧死,但除去看不清脸之外,每个人的身体都没被烧烂,他算过,人数正好,所以若鸿儿喜欢的那人是楚心乐的话,那在楚府被烧死的会是谁?若在楚府被烧死的才是楚心乐,那现在这个自称楚心乐的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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