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既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和吹捧硬生生逼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把云如兰接回云府,这事你忘得可真是一干二净。”
云如兰是云庭柯醉酒后与府中的一个丫鬟所生,那丫鬟本来以为自己能生个儿子然后一辈子衣食无忧,谁知道竟然生了个女儿,云庭柯在琴氏的怂恿下把这个克父的闺女送到村中养着,而那个丫鬟也没活多久就莫名其妙的病死,之后就没人再管云如兰的事。
云既明对这个小妹没什么感觉,但是身为大哥,现在又是云家家主,自然不会再让人流落在外,便命钱益派人去接她回来。
提到这钱益那脸色终于耷拉下来,不长皱的眉头如今皱得比霍刚还紧,叹口气,说:“别提了,我早就派人去接了,但是没找到,村里的人说很久没再见过她了,我派人去找了,现在还没信,我看你啊别抱太大希望,琴氏心眼小的很,一个丫鬟她都要弄死,又何况是个小姐呢。”
云既明也跟着叹口气,他现在心思完全不在这个小妹身上,听闻人失踪了,莫名有些伤感:“好歹也是我妹妹......”
钱益点头,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你不在云府,始终不是个办法。”
云既明拿折扇敲敲钱益的肩,眼睛却没变方向,说:“谁说我要回去了?善渊在哪我在哪。”
钱益一听慌了:“哎呦喂,不是吧我的主子!你费心费力当上云家家主现在在别人地盘当孙子,这都做的什么事啊。”
折扇猛地敲一下钱益的脑袋,钱益没反应过来,“哎呦”一声捂住头。
钱益虽然叫云既明主子,但云既明从来没把他当作下属,两人一起长大,云既明早就把人当作兄弟,这也是钱益为什么敢在云既明面前什么都说的原因,云既明和邢雁鸿楚心乐不一样,钱益和凛皓尘凡也不相同,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不是主子和亲信,而是兄弟。
“你去。”云既明说。
钱益觉得被打的地方更疼了,整个脑仁子都开始疼了,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聋了或疯了,问云既明:“你再说一遍?”
“你去当家主。”云既明言简意赅地重复。
“你他娘的是疯了吧!你在这待着做什么!那新城主又不让你去奉天见邢清章,你整日在这是准备放着家主不做去做一个门客受苦吗?神经病!”钱益忍不住大骂,喊声回荡在水波纹中。
云既明不恼,也不烦,他就静静地等钱益撒完气,平静的话语荡开水面:“我就是疯了,钱益,我发现没有善渊太痛苦了,若是他能消气,别说做个门客在这,就算他要我把临安拿出来,我也拱手相让。”
钱益被他磨得没脾气,看到他失落的模样又心软,本来还想骂两句的话又吞下去,改成瓮瓮地说:“你真是无药可救。”
“钱益,云家主!你俩在城墙上干啥呢!”刘台牛在下面的喊声打断两人的交谈,钱益回身向下看,就看见刘台牛兴奋地笑脸,嘴都合不拢。
“上来看看景,咋啦!”钱益说。
刘台牛一个摆手让人下来,说:“走啦,咱去奉天,主子让咱去一块过个年呢!”
云既明听到这突然转身,问:“一块儿?所有人都在?”
刘台牛没想到云家家主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对啊,都在!快下来吧!”
第82章 花彩雀莺
今年除夕的九原比去年更加冷清,邢烟平不敢懈怠,他没回邢府,而是继续窝在城门前的帐篷里,邢凌君也是,两个人坐帐篷里喝酒,蓬外传来邢鹰军们喝酒猜拳的喊声,这年除夕他们和去年似乎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他俩,可似乎又有什么变了,邢雁鸿回来了。
这些时日邢烟平把邢雁鸿的刻苦努力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什么都没说过,只是在今日给他一晚上的自由时间,邢雁鸿就像撒了欢的野马,脱缰之后立刻奔往奉天。
邢烟平喝了碗热酒,辣得嗓子要冒烟,他咳嗽两声,邢凌君递给他一碗奶茶,他吹破上面的一层奶皮,咕噜噜一口气喝下去,这才把嗓子给润回来,他将碗放下,叹息着看自己今晚只喝了一次的酒碗,烛光很亮,亮到让邢雁鸿脸上的皱纹无处躲藏:“真的是老了,连酒都喝不尽兴了。”
邢凌君坐在对面,她将碗中的酒满上,学邢烟平的模样一口气灌下,辛辣在喉咙里炸开,她只觉得呛鼻,那手背胡乱抹了把嘴,说:“酒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奶茶,老爹要是喜欢喝酒,我替老爹喝。”
邢烟平摇头,看着面前的空碗,说:“你替不了老爹的,老爹爱喝辣味重的,”他说着把酒拿过来:“你不行,你爱喝不烈的。”
他又将酒满上:“这件事邢鹰军们都知道,蛮夷们也都知道,胡特了解得就更是透彻。”
邢烟平像是在说酒,可又并不全然指酒,邢凌君能够听明白,但她只限于听,却无法去改变。
“这就是我们为何打得如此迂回,胡特太了解我们了,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打不出去,他们也不敢冒险进攻,这样迂回了太多年。”邢烟平依旧一大口酒灌下去,他忍着咳嗽,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这不是不甘示弱,而是无可奈何。
邢烟平真的老了,他喝不动从前爱喝的烈酒,也很难再去拿刀打仗,可他必须要撑下去,邢凌君不足够能只身支撑九原,新鲜的血脉该注进来了。
“鸿儿的口味我们没摸清楚,他胡特就更不可能,或许连鸿儿自身都还没弄清楚吧。”邢烟平将碗中剩下的酒全部饮尽,透过邢凌君看向身后的油灯:“鸿儿该弄清楚了。”
***
楚心乐和霍刚正忙活着备宴,说是什么宴席,也就是些简单的家常便饭,该来的人都还没来,楚心乐帮霍刚炒菜,尘凡收拾着把做好的饭菜摆上桌,邢清章和平安也想跟着做些什么,被楚心乐拦下,俩人也只能坐在桌前无所事事。
邢清章说不出是何心情,楚心乐将琴川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告知于他,没有半点隐瞒,包括云既明所说的那些事。
他起先听来觉得恼怒,可后来渐渐平复心情,发觉自己的烦恶似乎根本没由来,他曾发誓要与云既明断绝往来从此毫无瓜葛,纪无涯的死是个催化剂,他将云既明庞大的野心暴露在邢清章眼前,却在邢清章没有看见的地方加速消失得一干二净,徒留浓烈的爱意与思念。
但邢清章不知道,他怕了,所有的欺骗都是凌迟在他胸口的刀,他不敢再对云既明敞开心扉,而对于他的爱慕更是耻辱,那是邢清章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他从愤怒到淡然,又到如今的坐立难安,邢清章在学着将云既明从自己的世界里割出去,做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想什么呢哥?”平安看着桌上的菜,口水直流,蠢蠢欲动的手最终忍住,一转眼却看见他哥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邢清章没回答。
“哥......哥!”平安又多叫几遍,这才见邢清章回神。
“没事。”邢清章回答。
平安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边菜都上齐,那边人也进来了,先到的是刘台牛他们,云既明和钱益跟在后面,楚心乐站在邢清章身旁,见尘凡把他们一众人带进来之后,便招呼着人坐下。
周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云既明在看向邢清章的那一刹那似乎也看到这人所经历的风雨沧桑,邢清章要比在临安时更瘦了,原本就撑不起大氅的身板如今更加孱弱,那双黑眼珠中总是会闪耀的光,云既明没有看见。
除夕的夜是明亮的,府外不远处总能听到噼啪的爆竹声此起彼伏,远方的夜空上爆开烟花,它们都照不到这个府上,府中的红灯笼高高挂,却瞧不出丝毫年味来。
“来,坐啊都。”霍刚最先回神,他虽然不知道邢清章和云既明之间的过往,但他阅历丰富,总能看出些端倪来,但总是这样僵持着并不是办法,必须有人来打破这个沉寂的氛围。
楚心乐也跟着应和。
桌子是圆的,邢清章挨着楚心乐坐,云既明挨着刘台牛,他与邢清章正好相对,邢清章看不见他,但云既明的眼神却丝毫没有见但,他除去一些回话的时候,双眼始终粘在邢清章身上,邢清章似乎也有所察觉,他熟练地拿筷子吃饭,还给平安夹菜。
邢雁鸿一早就传信过来说会晚些来,让楚心乐他们不必等,先吃就行。
霍刚来了兴致,便举起酒杯,要一同碰个杯,楚心乐等人接连站起,霍雾和平安两人不能喝酒,便将酒换成水,也站起来,俨然是两个小大人模样。
谁知这杯酒喝完,众人坐下,云既明却没坐,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先敬过楚心乐,明显地表达出他的心意后,最后倒了杯酒,面对邢清章,说:“这杯酒敬善渊。”
邢清章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恍惚,他立刻端起酒杯起身,便听见云既明说:“我给善渊赔个不是,我做的错事太多,也自知无法弥补,可我愿意为奉天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
他这话说得既干脆清晰又模棱两可,他向邢清章认错,甘愿放弃家主之位,帮助楚心乐,可这些的前提都是建立在邢清章肯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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