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没认出香花刀的锅,枫阵悲催地想着。
“其实你和顾季乱早就见过。”
“等等,你说什么?”
枫阵猛然想起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几年前,顾家家主上京,顺道拜访枫家,与他同来的还有顾夫人,以及顾家小娘和幼子,他们曾在枫家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枫阵尚且年幼,见到院中多了个小孩,便上前一同玩耍,他记得那时好像还说了什么来着。
“娘,我以后要娶顾家小娘为妻。”
枫母听了,咯咯直笑,顾母也笑得很开心,枫母调侃道,“你想娶哪个啊?”
门外进来一个小孩,枫阵一见,指着那人道,“我想娶她。”
“哦,”枫母刚想问那小孩,顾母却变了脸色,枫母随即也意识到了问题,改口道,“可那是顾家小郎,不是小娘。”
这件事只是一桩乌龙,后来两家便没再提起此事,枫阵也渐渐淡忘。
颜颐道,“你还说过想娶人家为妻。”
枫阵尴尬道,“那季乱他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枫阵没有听到颜颐的回答,但以顾徽的才智,怎会没有发现,“所以你们全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医师说你不能受刺激,我便自作主张,让他不要将此事告诉你。”
插好簪子,颜颐又看了看,整整齐齐,这才满意道,“好了。”
枫阵整理衣袍,正色道,“孝正,我们找错人了,救我的人和给你画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那个道士?”
“不是,”枫阵摇头,“当时我醒过一次,见到的人并非那个道士,而是另一个人,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
那是一个见过就不会忘的人,尽管只是迷迷糊糊瞥了一眼,他还能记起那人的容貌。
“花前辈?”
“姬宣夜。”
姬府
“先生有客人,你们改日再来吧,”门房对两位来客道。
枫阵问,“那先生何时有空?”
“我也不知,”门房答完,便关上大门。
府中,一人匆匆赶至,叫住门房,“先别关门,先生让他们进去。”
门房闻言惊诧道,“先生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
“他们究竟是何人?”门房在这干了一年多,对姬望的脾气也很了解,姬望见客,可不管对方官位多高,只看顺不顺眼。
大门又重新打开,仆人将两人引至厅中,让两人稍等片刻,可这一等,便等了两个时辰,两人来时,还是上午,此刻太阳已走到西边,又是冬天,天色暗的很快。
两人便想告辞离开,改日再来,仆人却道,“先生有事耽搁,两位若是不介意,可先在府中住下。”
两人应下,仆人将他们带到客院,院子收拾得很干净,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倒是丝毫不见怠慢之处。
姬府不大,有一样东西却绝不会缺,那便是棋室。
棋室清幽,竹帘垂下,室内只有棋桌和下棋的人,其中就包括让枫阵等了一天的姬望。
对面那人落下一子,“你让他们等了这么久,就不怕他们生气离开。”
白子随即打断,姬望道,“这还不是有人躲躲藏藏,不想让人发现。”
“篱燔,你这就说不通了,我躲我的,你可以去见他们,我可没让你留下来陪我。”
“我怕你无聊,在院中乱走,碰到不该碰的东西。”
那人反问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姬望轻轻捻起一子,缓缓放下,在将要触到棋盘之时,指尖发力,棋子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那人衣袖一翻,折扇展开,就听一声脆响,棋子落在地上,那人又坐回蒲团。
姬望又伸向棋篓,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这扇子倒是不错,”姬望赞道。
“确实不错,寻常刀剑皆对它无用,若是淬毒,威力更上一层。”
“花太傅便是这样教导太子的?”
“你又知道,”花琼略带无奈。
他不过是路上见一个小孩好玩,跟他打了个赌,小孩输了,那扇子就归他了。
花琼又道,“既然你连这事都知道,那衡秋的事?”
姬望不答。
花琼道,“你真的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的毒已解,但他的命星衰微,能不能恢复神智,就看他的运气了。”
花琼起身,掀起帘子,庭院空寂,夜空澄澈,满天星辉,其中一颗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要消失,而在那颗星的旁边,星光照耀,遮掩了周围的星辰。
在其南方,一颗星辰普照四方,众星拱卫。
姬望似有所感,“与帝王争辉,二者只能存一。”
“你是在暗示什么?”
“情劫未解,又担下死劫。”
“难道无解?”
“若只有其中一个,尚有解决之法,二劫同至,会引动更大的劫数。”
“这世上还有比死劫更大的劫数?”
“死劫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必需两人命格相近,或担受之人的命格达到了某种极点,极富极贵,亦或是极艰极险,若无死劫,枫阵本该是王侯命,王侯对世道的影响仅次于帝王,你能承担他的死劫,是因为你本为极富极贵之命,但又因你本身还有一劫,可能会让你的命格走向另一个极端。”
花琼放下帘子,坐回棋桌对面,以手支脸,笑道,“你这是担心我?”
“我是怕以后没有对弈之人。”
“天下是盘很大的棋。”
“可我只看得到眼前的棋盘,”姬望落下一子,道,“该你了。”
☆、第 41 章
深夜,明月隐于云中,微风吹拂,竹帘轻动,茶盏已空,对弈之人也已经离开,却有人还不愿起身离开。
棋桌之上,黑白两子错综复杂,只需懂棋之人便可知晓刚才的棋局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门外一条人影挡住满院银辉,来人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道,“你又不睡。”
边说,那人跨进棋室,目光落在棋盘之上,“啧啧啧,你竟然会下这种棋。”
“你看到了什么?”姬望微微侧脸,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也许是烛光的作用,少年竟觉得这人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掐了一下腿,少年将脑中奇怪的想法赶走,开口道,“攻势凌厉,像一把锋利的剑,但又变化诡谲,像难以猜测的战局,你拿的黑子?”
“不是我。”
“那就不奇怪了。”
“为何?”
“你既明白,又为何要问我,真是多此一举,”少年说完,动手收拾棋子,动作麻溜,不一会,两个棋盒摆在棋桌上。
“罢了,”姬望起身,与少年一同离开棋室。
姬府的早晨很静,府上仆役皆知姬望的喜好,动作很轻,除了必要之时,也少有出现,客人住在此处,倒是少了很多拘束,极为惬意。
吃完早饭,枫阵问府中仆役,“你们先生何时有空?”
“先生说等你们用完早饭便可以找他。”
姬望睡得很晚,但每日醒来的时辰是固定的,而且清晨必会在棋室静思,枫阵来时,见到的便是此景,姬望端坐于棋桌前,听到外边传来的声音,以拂尘指对面的蒲团。
两人互相对视,枫阵上前,施了一礼,道,“请先生指点。”
说指点,就真的是指点,枫阵棋艺一般,平时连颜颐都下不赢,哪会是千花国手的对手,下到后面,兵败如山倒。
“布局尚可,后劲不足。”
枫阵下完,又换颜颐,颜颐比他好一些,但这些差别在姬望面前不值一提,姬望也并没有为难他们,而是像先生引导学生,通过这样的棋局,了解学生擅长之处和不足。
“洞察力不错,可惜布局太烂。”
说到枫阵时,姬望尚且还用委婉的说法,到了颜颐,姬望直接给他打了个烂的标签,这倒激起了他的少年心性,请求再比一局。
连下三盘,颜颐一盘比一盘输的惨。
“再来,”说着,颜颐便想重下一盘。
“再下多少盘都是一样,”姬望道。
“没下过如何知道?”颜颐不服气。
“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现在的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那将来呢?”
“将来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姬望毫不客气道。
“先生这话未免太过自信,现在我虽然无法取胜,但不代表十年后、二十年后依旧如此,”颜颐直视姬望,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你的道不在这里。”
“先生这样说,是知道我的道在哪里?”颜颐反问。
“你的道自然在你的心中。”
“可我看不到,”颜颐这话有找茬的成分在,但也有不解,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自然一窍不通。
“道就是你,你想看到你自己?”
“这并不一样,我想看到自己,需要的是铜镜,可铜镜不会显现出我的道。”
姬望又问枫阵,“你呢?”
“我不知道。”
两人被问得迷迷糊糊,走出棋室之时,枫阵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走到半路,这才想来正事,“我们是不是有事情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