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琏笑笑没说话。
崔清酌摇头:“容家七少爷容溯雪,十七岁酿溯雪酒,这样的天资百年能出一人就不错了。”
此时楼下也有了分晓,只听桑落说:“桑落酒九蒸九煮、八次加曲、七次取酒、三年窖藏才得一坛,遇热味苦是因为酒曲少加一次,我回去后会禀告师父。麻烦张叔让人把这一批酒运回酒坊,东家自有定夺。”
四周哗然,这一批酒少说也有白坛,若是运回去定然是要倒入邑河以儆效尤。掌柜还有些迟疑,这批酒不烫也没事,折价卖出去肯定有人买,倒了就太可惜了。可桑落的话又不敢不听,在酒一事上,永济城的酿酒师真正说一不二。
星全挤到桑落旁边,小声对桑落说:“少爷在楼上。”
月离为人沉稳,星全就是机灵了。他这一句低语,很多人都听见了,掌柜的才想起来桑落不仅是崔家的酿酒师,以后还是东家的少夫人,当即道:“我这就安排人送酒,桑落师傅宽坐。”
桑落点头,等人都散了才问星全,“三哥喝酒了吗?”
“没有。”星全忍不住乐了:“少爷的酒量谁敢让他喝。”
崔清酌现在出现在酒楼自然是会朋友,桑落也就没有上楼找他。他问掌柜借了厨房,削两颗黄梨煮水,准备用梨汁勾兑桑落酒。
永济城就连姑娘都能喝上几杯,果酒是给小孩子喝的,酒楼里自然没有准备。
桑落挽起袖子临时给崔清酌做果酒,星全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只见桑落一边准备漉网一边,手腕翻转,瓷碗的水面都鼓起来了却一滴未漏。
“星全,酒壶。”
星全急忙把酒壶放在桌子上,生怕碰到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桑落的手臂上,无意间看见桑落的手臂有青紫痕迹,看样子不是这一两天才有的。
“星全?星全?”
“哎哎怎么了?”
“除了三哥还有几个人?”桑落好笑道:“星全,你看什么呢?”
星全收回目光:“还有李家两位少爷。”
“那要多做一些。”
星全脱口道:“除了我家少爷谁喝果酒啊。”而且看也知道,桑落做的和糖水也差不多了。
桑落想了想也对,勾兑好果酒,从随身的小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往酒里滴了两滴。
“这是什么?”
桑落:“花蜜。”
星全接过酒壶,冲着这两滴花蜜都想尝尝了。花蜜不是单纯的百花蜜,这是容溯雪发明的,用的是酿酒的技术,但是步骤繁琐,对酿酒师的要求极高,老师傅最爱拿它折磨徒弟,能酿出来的全城不过两三人。整个崔家酒坊怕是只有桑落手里这一小瓶,拿来给少爷做果酒,真是太浪费了。
“——太浪费了。”长琏喝了一杯,又伸手去倒:“星全你没和你家少夫人说,我和长勤也在吗?就这么一壶,不够喝啊。”
“你不是不喝果酒吗。”崔清酌不善饮,除了觉得这酒味道淡,有些甜味之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难得不醉人,才多喝两杯。
长琏一脸的痛心疾首:“和你这不会喝酒的没法说——长勤再给我倒一杯——唉我怎么就没娶个会酿酒的媳妇。”
桑落在酒窖抽查上一批酒,查过没有问题正准备离开,就听见星全喊他:“桑落师傅。”
他回头一看,就看见了崔清酌。
“三哥,”桑落从酒窖的楼梯往上走,崔清酌就站在酒窖口等他,酒窖里还点着灯,猛然看见天光下的崔清酌,他的心跳漏了几拍。
崔清酌长得极为俊美,大概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皮肤有些苍白,他眼睛瞎了,看东西总带着茫然,就这么扶着星全站在那里,霸道和执拗不显,天光落下,眉宇里反而有几分孱弱的艳丽。
桑落攥着手指走到崔清酌面前,弯着眉眼:“三哥,你怎么出来了。”
星全退后一步让出位置,桑落就势扶着崔清酌。
“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要问你。”崔清酌明知道桑落正在忙,可长琏一句接一句的“你媳妇”,他就有些想见桑落。想见又不肯承认,只好找了一个借口,“过两日祖父会去下定,虽然定礼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还是要问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去握桑落的手指,感觉他紧攥着手,温柔地掰开他的手指然后握在手里。上次他就发现了,桑落紧张的时候就会攥着手心,崔清酌有些奇怪,没有问他为什么紧张。
伙计们正在从酒窖里搬酒出来装车,桑落拉着崔清酌站在稍微僻静的地方,“三哥给的桑落都喜欢。”
“都喜欢可不行。”说完崔清酌才发现,他们相识那么久,又已经定情,他还没送过桑落什么东西。
“那就三哥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桑落无心去想要什么,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崔清酌的眉眼上,想将那里的孱弱和苍白通通揉掉,可他又不敢动,怕突然碰触会吓到崔清酌。
崔清酌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这可不一定。”
桑落脱口而出:“我想要早点嫁给三哥。”
早点嫁给三哥就可以天天看见他了,可以亲他的眼睛他的眉毛,可以为他生个孩子,可以一直一直照顾他。
桑落还在担心三哥会不会觉得他太贪心了,崔清酌已经摸索着捂住他的眼睛,嗓子有些哑,“这个也不算,不过很快桑落就能嫁给三哥了,如果你没有其他想要的,那就都交给三哥好不好?”
“好。”
桑落刚答应完,就感觉到了唇上柔软的触感——他的三哥在亲他。
虽然桑落很着急了,但是还有很多章他才能做三哥的媳妇,哼哼我真是坏人
11
桑落跟着运酒的船离开,上一批酒出问题,酒坊肯定要内查,桑落最近怕是没什么闲时间,崔清酌也就没有留他住在崔家。
星全陪崔清酌回去时,犹豫很久还是低声道:“少爷,有件事要告诉您。”他心思活,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人欺负桑落,若真是如此,回头被少爷知道他发现了却没说,怕是会把他赶出去,“我刚才看见桑落师傅手臂上有伤。”
崔清酌的目光冷下来。
星全从崔家酒少加一曲有苦味开始说,一直说到桑落知道崔清酌会朋友没有喝酒,给他做果酒。
“我知道了。”
到了第二日清早,全城都知道了崔家酒坊出事,少加一曲说严重也不严重,可崔家百年信誉,这也不是小事。
崔老太爷亲自去酒坊查问,老太太因为秋后雨水多,着了风寒,崔清酌只好留下来照料老人,等酒坊情势明朗,已经过去三日。
邑河上泊着许多采菱角的小船,崔家的大船行驶缓慢,崔清酌坐在船头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酒坊外架两个简陋的棚子,南北通风,是为了临时存放粮食。春夏酿酒的旺季已经过去,棚子也空了下来,此时里面摆着一筐筐新鲜果子。崔清酌来得时候,桑落正在将洗干净的果子切成小块,崔清栩在一旁帮他洗果子。
“你在做什么?”
“苹果,你尝尝。”桑落捏了一片苹果放在他手中,等崔清酌吃下去才笑着说:“好吃吗?我想酿几坛果酒,总用桑落酒调,三哥喝着太烈了。”
正经的酿酒师傅谁肯酿果酒啊,这都是给农闲的妇人打发时间的。崔清栩撇嘴,觉得自己别秀了一脸,忍不住说:“小师兄,他们都在愁这一批酒的缺口怎么办,就你还想着给清酌哥酿酒。”
“春夏酿酒最佳,现在已经过了时候。再说一坛酒需窖三年,最快也需要半年——这是橙子,”桑落切了一片橙子放在崔清酌手里,才继续说,“小八,酿酒急不得。”
橙子有点酸,崔清酌牙都要倒了,又不肯吐出来,皱着眉头和橙子较劲。
“酸的?”
崔清酌点点头。
桑落眼睁睁地看他艰难地咽下去,从陶罐里挑出一颗蜜渍杨梅,先自己尝了一颗,确定不酸之后才递给崔清酌。
崔清栩默默给自己塞了一片橙子,果然酸死了。
“不用管我,你去酿酒。”崔清酌自从坐下,就一直被桑落投喂,嘴里酸的甜的不停刺激感官,也有些撑不住。说完了才回头教训弟弟,“孟皎急功近利,觉得少加一曲不影响口感,才出了这次的事。你若是也不长记性,还学什么酒。”崔清酌对孟皎没什么好感,就算桑落在,说话也不肯客气些。
崔清栩:“我不是说现在酿,酒窖里不是还有许多陈酿?”
桑落摇头:“不过二十坛溯雪,拿出来也不够。”
崔清酌冷笑:“你最好别提,容溯雪通共只留下这几坛酒,祖父和郑师傅看得那么严,你还敢打这主意?”
崔清栩被师兄和哥哥轮流教训一遍,不敢怒也不敢言,默默蹲在一旁洗葡萄。过了一会,有个小姑娘悄悄蹲在他旁边,陪他一起洗葡萄。
“苏苏!你怎么来了?”
苏苏红着脸低声说:“你好几天没来找我。”
“是酒坊有事,本来准备今天就去找你的。”清栩扒着自己的黑眼圈给她看,“你瞧瞧,好几天没睡好。”
粉衣小姑娘噗呲一声笑出来,“好啦我知道了。”
本来离得不远正在洗柿子的星全,抱着一筐柿子挪到了棚子外面。
酒坊进出的人很多,桑落并没有注意到崔清栩旁边多了个姑娘,一边将新鲜果子摆在陶缸里,一边给他介绍这是什么果子,酿酒是需要注意什么。
“现在还有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