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王冠 (Riesling)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Riesling
- 入库:04.09
武力劝阻是没有指望了,弟弟攀上艾德埃塔的肩膀,恳求他别抛弃国家、进行失智的远征。艾德埃塔沉默着安抚弟弟的背,理顺他的呼吸。
“你要这么做吗,如果我背叛你,把你的国家送给她,”亲王贴着艾德埃塔的耳边,“你要怎么办?”
“我不强求你战胜神灵的权能,和她交手之后,我确定自己是唯一能暂时摆脱她的。所以由我前往群星,”艾德埃塔搂紧弟弟,“你之后的生活会在极端的自由和禁锢之间跳跃。君主的身份是你的唯一拘束,除此之外,你可以按自己的愿望打造这个国家。”
“我不想要王位,我要你留下!”
“我们有过那段时光,独占对方的时光,”艾德埃塔贴上弟弟的耳朵,“你一直期待族群统治的国家,放手尝试,战争会持续一段时间,你可以享受统治的快乐。但我有一个要求,摆正对人类的态度。人类到底是什么,你一直明白,只是没有足够的现实。当你接受那现实时,我们一定会有所不同。”
亲王擦擦眼睛,答应了,他们在王座下相拥,直到法术失效。孤单的征途之中,这段回忆时不时从记忆深处涌起,为艾德埃塔抵御宇宙的寒冷。
☆、第 69 章
这是在年轻的亲王犯下隐秘的错误不久之后的事。
无装束的魔偶打开门,深施一礼,轻盈地在前引路。艾德埃塔跟随魔偶步入走廊,向亲王的卧室方向行进,近卫维玻紧随其后。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画框。有些是空的,有些是先王——他们的母亲——菲丽艾娅的肖像。肖像中的先王不约而同望向卧室的方向,诸多形象的表情并无区别,只是穿戴着不同的服饰,有些是戎装,有些是礼服。
魔偶打开卧室的门,恭敬地在旁侍立。艾德埃塔没有立刻进入卧室,而是驻足于卧室左侧的肖像前,画面上的先王菲丽艾娅衣着简朴、表情安详,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闭合的双眼上覆盖着素雅的浅色妆容。
“维玻,”艾德埃塔扬起下巴,“你说这是何等服饰?”
“我的君王,这布料的搭配在任何服饰都未曾得见,”近卫低声回答,“前朝的流行与我而言是陌生的,还请宽恕我的无知。”
“这不是生者所穿戴的服饰,”艾德埃塔指指画框,“收起来吧。”
近卫取下画框,藏到身侧,使画面远离君主的视线。艾德埃塔进了卧室,魔偶关上门,和近卫留在门外。
艾德埃塔转向房间深处,年轻的亲王在高大明亮的窗前伫立,见他走近,扶着小圆桌慢慢跪下。
“……君主,”亲王低声说。
“免了,躺下吧。”
艾德埃塔伸出手,拉他的弟弟起来。年轻的亲王起身,坐到小圆桌旁的躺椅上才松开手、侧身陷入椅子之中。除去看不见的断尾,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感觉如何?”艾德埃塔问。
“还好。”
“归国以来,还未曾有机会和你独处,你一定心存疑惑,”艾德埃塔注视着弟弟。
“可否允许我在此暂住到痊愈,如果你要把我安置到监狱或者刑场的话。在那之前我还想回忆一下健康的滋味。”
话虽这么说,愤怒和恐惧混合成复杂但易于解读的表情,在亲王脸上时隐时现。
“我不想伤害你,”艾德埃塔说,“这个结果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
除去坠落和断尾留下的痕迹,亲王身上并无其他伤口。
“我对此并不怀疑,”亲王平淡地回答,“所以……你来此想要什么?”
“你很直接,”艾德埃塔挑起眉毛,“你我之间存有误会,我不会轻易让出王位,也不会为了稳固权力滥杀,毕竟族群为数稀少。我需要你管理国家。”
“什么,为什么,”亲王把脸埋到手臂之间,“不是刚发生过……难以启齿的事吗?”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见到你之后,我毫不怀疑血缘的亲近和真实。先前的事件让我见识了决断和力量。如果晚个一百年回来,结果未曾可知,可能都追不上你的影子。”
亲王垂下头,抬起手臂按向断尾的伤处。
“为什么不考虑父亲?”
“他老了,我让他休息,”艾德埃塔起身,停在弟弟身边,“尤瑞尔长大还要几十年。而你刚刚好。”
艾德埃塔握住弟弟的手,温柔而不失力度地移开。他掀起厚实的睡袍,抬手抚上未愈的伤口。稳定的魔力通过断面传入弟弟体内、加速愈合。亲近的魔力流使得年轻的亲王没有拒绝,只发出“嘶嘶”的呼痛声。
“你会获得应有之物,知识、地位、资产,一切,”等到伤口愈合、化为浅色的疤痕,艾德埃塔抬起手,为弟弟盖上睡袍,“你对未来有何打算,对国家、对我有何期望,我很乐意知晓。”
亲王把脸埋在双臂之中,疼痛的余韵缠绕着复杂的情绪在他体内盘旋。君主差点在海外异国取走他的性命,又将他从回家乡安顿。想到虚妄的生死和疼痛的现实即将全部交由君主处置,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些许愉快和轻松。
“感谢君主的慈悲和厚爱,”亲王伏低身体,以恰当的音量回答,“我的未来取决于你的意志、你对国家的期望。”
“这个国家是我的也是你的,我们分享相同的血脉和未来,”艾德埃塔勾起弟弟的下巴,故作镇定的表情之下隐藏着他熟悉的微妙情感,“你会慢慢明白这一点。”
☆、第 70 章
这是在北方领地发生的事。
“下个冬天你回家来,”艾德埃塔命令道,“在家乡的火焰旁相见。”
他的弟弟、北境的公爵沉默不语。
“你有什么要辩解的?”艾德埃塔问。
“我在此修筑矿井和城防,提供劳作和存活的机会。北方的人类可以称之为从蛮荒走到了文明,我不明白你为何不满。”
“我给你的命令是学会和人类共存。你在战时只想着灭绝他们;在北境则变成了漠视。”
“你拉拢人类的目的不是对抗神灵?我已经为你解决了梦境神,”公爵攥紧拳头,鳞片因愤怒而抽动,“还管人类做什么?”
“神灵是另一个问题,你搞混了,”艾德埃塔指了指北方魔城的博物志,“想想战时,初期的物资足够、情势尚可,你为何损失甚重、自己累到濒死,却获得了那么个结果?要不是雷甘,恐怕会更糟。”
“我不想把权力下放给人类,雷甘是个意外。”
“是啊,是啊,直到今天你还这么想,”艾德埃塔拍了拍博物志,“所以我得纠正你。免得你被奔涌的文明抛弃。”
“我不想坐你的王位,也不管你去不去群星,”公爵竖起食指,“你坚持要留一个负责人管理国家,去问问你的子女,他们对王位可热衷得多。”
“你说的什么话,”艾德埃塔握住弟弟的手,把竖起的手指折回拳头之中,“我们已经见到生命和文明的下一阶段,再执著王位不免低级无趣。”
“这有什么用,”公爵松开拳头,“窥见高等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依然为世俗烦恼。”
“你的痛苦的根源在于抵触人类,你大可接受并支配他们。”
“这是另一个问题,如果接受人类,我们还是我们吗?”
“接受了人类,神灵还是神灵吗?”
“我不在意神灵,发现一个,消灭一个,他们迟早会死绝,”公爵垂下手,“我在意的是族群的未来。如果说文明是奔涌的河流,□□的变化无可避免,我们要如何成为我们?”
“自然是精神的独特性,”艾德埃塔没有松手,“你肯定又要说,‘精神是非物质的不可视概念,如果我们死去,如何证明?’”
“精神是非物质的不可视概念,如果我们死去,如何证明?”
“你看,”艾德埃塔的叹息在空旷的厅堂间回响。
“这概念不重要,我也不想理解。只是思考它的时候让我想到,如果你先于我思索这些问题,是否会感到孤独。”
“尽管有聪颖的人类作为首相和参谋,探索这些问题时我依然感到孤独。因为只有我是处于族群的立场来思索的,”艾德埃塔舒展双臂,抱住弟弟,“这孤独先于你的出生,缥缈又遥远。而现在你又让我想起那些久远的问题了。我们如何作为我们而存活,作为切实的物种来记载历史。我相信,如果我离开王位,国土必将改朝换代,我的嫔妃会被掠夺、子嗣被杀戮,被记载的历史马上会被篡改,你我将变成人类的君王存在于故事之中,而真实则掩藏于未知的虚无。我们虽窥见了难以言说的高等存在,却无法像那般生存。”
“别给我出难题,”公爵轻声说,“统治和探索都不能让我感到愉快,战争和劳作让我疲惫不堪。”
“我会再次带你到人类之中,看看快速更新的文明和毫无更改的人性,新鲜的更迭会让你的血液涌动起来。”
“也许我会任用他们,但最好的人类还是不如最弱的同族。”
“我知道,对于我想要的伟业而言,人类不可或缺,你也是。我想和你共享伟业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