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贵妃过世,七王爷哀痛欲绝,自愿守灵三年,为贵妃诵读佛经。”
此言一出,虽人人表面上都大加赞颂,但谣言却不胫而走。
三年后,又再次传出:“七王爷出尘避世,自愿为祉国国运祈福五年,以示诚心。”
自此,七王爷已被他软禁在那个昏暗的王府中三年之久。
而当时,墨秋凉与他人是在宫中的遥栀殿——也就是冷宫——中禁闭着。
他不可视物,又只有一个人,当年是如何一人踽踽独行,强撑过来的?
容陌当真是不敢去想,他总会在想到时,感到苦涩的心痛。
那个在众人面前只会展露出一身坚强傲骨的男人,究竟是何时学会伪装这件事的?
容陌一直不敢想。
当时看到,听到的细节,容陌不想回忆了。
容陌转过头,冷眼旁观着墨轩伪作情动的模样,扶着容曙的腰,哀道:“劳皇兄费心了。”
俩人貌合神离的走向席位,期间也免不了墨秋凉的飞扑与痛哭。
容陌心中无尽冷笑,却仍是一副淡漠的做派。
连他都厌弃自己的装聋弄哑,却不得不维持。
他们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上不了台面”,他又何必多插嘴,招惹事端。
而比起容陌的好奇,墨秋凉倒是对自己的夫家无多大期待与把握。
从各种角度上出发,阙国太子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大概容陌心中也是这般觉得的吧。
毕竟,她今日“□□”时,可是看到了他们在一同说笑。
墨秋凉转头,向正在朝她抛媚眼的付渝嫣然一笑,成功收获对方一个夸张的心动的动作,又忍俊不禁的转看向容陌,歪头瞧着与皇上周旋的皇兄。
就是不知道皇兄如何想他了,但愿,他会满意。
但看到墨轩脸色晦暗的盯着付渝的模样,墨秋凉不得不承认:好吧,她错了。
她的皇兄确实不期望自己出嫁的那么早,显然对宴会上的所有男子——除了太子殿下之外——都心怀恶意。
晚宴以至收尾,纠结了许久的付渝终是有所动作,抢在他人之前站起,双手作揖,在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之后,才朗声道:“祉王,晚辈自到祉国后,收了您诸多照顾。晚辈本应深感恩情,不应向您再要求恩准了,但本太子却仍想厚颜无耻的横刀夺爱,望您成全。”
“客气了,你但说无妨。”容曙下意识的深呼吸,感觉自己似乎答应了什么有害的要求。大概是错觉吧。
“晚辈母后仙逝多年,康健时曾多次提到:他年少时与前朝皇贵妃交好,曾为晚辈向皇贵妃讨要过一门婚事。不知晚辈今日才来兑现,是否过时了?”
付渝并未注意到容曙听到“皇贵妃”时,突然变化的脸色,而是回想起自己的母后:
其实刚才的话并非完全的谎言,只是真假参半。母后确实与皇贵妃青梅竹马,义结金兰。但究竟有无戏言,是否为他定亲,就无法推敲了。
母后临终前,曾挽起他的手,一遍遍地
重复着:“明矜啊,一定要记得一个叫沈凌的女子。一定要把她接到阙国来,把她当母亲一样侍奉着,母后这一生做不到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对不起你啊,倾。”
母后这一生从未提起这个叫“沈凌”的女子,但付渝知道她确实一直在找一个人。她每年正月十五,总会突然出去一趟,到祉国扬州的一家青楼寻找一个人。父皇总会酸酸的说一句:“你母后最爱的人可能是她。”
但一直没有结果,就像她是人间蒸发一般,悄然无息的消失了。而之后,付渝才发现,祉国的贵妃就唤:“凌”,墨凌,只是母后不信而已。
母后是在他含泪答应后,才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走了。
此时,付渝看着容曙欣喜的眼神,以及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的喜色,知道自己赌对了。
容曙喜笑颜开的站起,也顾不得他提到了“皇贵妃”这个他最厌恶的称呼,连连点头称:“是”。
正当众人或讶异,或恭喜,或是失望,即将提出“抗议”之时,木尧却从座位上站起,亦是双手作揖道:“微臣也有一事欲上报陛下。不知陛下可否予臣这般殊荣,让微臣引荐一人。”
“暂且说吧。”容曙对此并无多想,他一向信任木尧,即使他贪污,犯下许多人命案子,他也不曾在意。
毕竟,这样的人,才最为好掌控。他若说是喜事,就是了。
“墨渊,进来吧。”木尧双眼微眯,如同一只偷腥的狐狸,对窗外唤了一个足以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墨轩:(掐手指)不行,不能揍人,那是凉儿的夫婿。但是还是很生气啊,我家凉儿就这么被拐了。
☆、兰谷(捌)
木尧旁边的一人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的说了什么,容陌听不清,只能见到木尧满怀笑意地俯身,说着话。
容陌不再注意他们,只是转头,看着墨轩。
他依旧在笑着,没有丝毫应有的慌乱和阴霾,令容陌也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
墨秋凉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杀气腾腾,双手紧扣着桌角,指尖划过桌面,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的划痕。
皇兄并非她的胞兄,而是她母妃改嫁前,生下的孩子,她确实是知道的。就是不曾想过会有人为了报复他们,特地寻到皇兄的生父。这厮也当真无聊。
容陌反手紧扣着手中的香囊,双眸紧盯着殿门。
一人身着着绛云纹衣走金殿来,直到阶前才停下。
他一直沉默着,披肩散发,垂到了腰间,他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不由得心生探究之心。
“大胆,见到天子还不行礼!”林生黎装模作样地喝到,暗笑木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着盟国的面,出尽洋相,倒是挺符合他的结局的。
林生黎仰头,望向台上逐渐收敛笑容的容曙。
那人终是一声嗤笑,抬起了头,眉眼依稀肖似故人,引来了几声惊呼与如潮水般的议论。不断有人的目光在他与七王爷之间回荡,或热切,或鄙夷:
“皇贵妃之前就是一个艺伎,先皇也从未解释过她的身份,依我看啊,七王爷倒真有可能是他的子孙。就是可怜了皇上啊,为一个这样的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还当珍宝般看待。”
“就是,皇贵妃那般不清不白的女人,也只能生的起这样的孩子,怕是长公主也不是皇家子嗣了。”
······
在杂声中,那人一歪头,不屑开口:“那皇上也得受得起我这一跪,不知前朝贵妃的结发夫妻,当今七王爷的生父,可否受得起皇上的一句:‘长辈’?”
他倒是直言不讳的承认了众人对其的种种猜疑,容陌转过身,看向墨轩,却见他脸色忽白,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他微颤的手掌。
容陌也是一颤,颦眉,他的体温永远是这般寒冷,就像初春初融的湖水一般,寒气逼人。不只是天生体寒,怕还有后天的虚弱而至,他究竟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墨轩一僵,又不忍将手抽出,索性也是任由他握着,自暴自弃的想到:若是今日之举,会招人怀疑,他们之前的种种怕是要白费了心思。
不过,墨轩扬起了一份笑,抬头看向他,发现了就发现了,大不了就是重新来过,就是比今日这处境再难上几分而已。
就是重新来过而已,若是可换他这般,便是毫无怨言。何况他本就是此意,又何必挣扎?
容陌与墨轩相视而笑,相互握着对方的手,并未紧抓,容陌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以及轻松,不复之前的虚妄的不敢扣紧。
溺亡的人在深海中握住了帆板,触碰到了生命的气息,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再遇见墨轩之前,容陌的生活不好不坏着,仇恨着容曙,却也不曾想过杀他,浑浑噩噩,没有方向。大概就是遇见了他,让他觉得活着很美好。
那人仍在继续着,喋喋不休,墨轩闭上眼,听不太清楚他的话,只有“扬州”“沈凌”“春笑”,一点一点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的母亲曾是扬州城中的一名艺伎,后因为那人的一句:“待我金榜题名,定娶你为妻。”,痴心的等起了他,还不顾他人的阻拦,生下了自己。
后来呢?还有什么后来,无非就是一个客人的戏言,引起了一段尘非,又有何可说?
墨秋凉却是再也忍不下去了,从席位上站起,随手夺过一个侍卫的佩剑,一步步走下楼梯,在那人面前停下,剑尖直指着他。
墨秋凉咬着唇,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厉声喝道:“今日是本宫生辰,本是不想白了众人的雅兴的。但倘若你今日拿不出任何证明,再污蔑皇兄,信口雌黄。就是这后半生坎坷艰难,我也要叫你血溅这殿堂,以证皇兄的清白。”
墨渊偏过头,躲过他的佩剑,微微一笑。
墨秋凉不免愣神,未免也太像了点,连唇角扬起的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正当她失神之际,早已跟随着她下了阶梯的墨轩,牵着容陌的手,站在她身边,出声道:“凉儿,把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