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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梦/驯养 完结+番外 (林与珊)


  出园后的两人随客流移向道路两旁,合计接下来的行程。文祺想回茶楼听戏,肖老爷子有意将“和雅茶楼”改建为“老城饭馆”,专做京味儿小吃和糕点特产,他怕再过几个月想听也听不到了。
  这会儿小风徐徐,空气中的温度有些凉,肖谔低首给文祺拉好拉链,扣好卫衣帽子,“那么喜欢听戏?”
  “嗯。”文祺点头,吸一口气,腹部鼓胀,丹田发力,声音一出吓周围人一跳。别说,饶是肖谔天天猫在茶楼看戏,也不如文祺模仿的有模有样,整曲唱词儿无一处磕巴,流畅连贯的顺下来,小手在空中一挥,收音利落干脆。
  有人拍掌,有人叫好,但文祺听不见这些,只盯着肖谔看,等着他的评价。肖谔鼻头泛酸,心里骄傲极了,他揉揉文祺根丝分明的棕色软发,应声道:“好,那咱回茶楼,让阿姨姐姐们给你唱个够。”
  文祺一手抓着肖谔的衣服,一手捏着一块红瓤白皮儿的糯米糕:“等我跟她们学会新的曲子,再唱给你听。”
  肖谔心尖儿痒的很,抬手去揪文祺的耳垂,揉两下,指腹滚烫:“不用学,就这一首我也听不腻。”
  在路边守了半天,望不见一辆出租车,对面的地铁口人满为患,肖谔不想让文祺挤,更不想让他等。这时有辆黑车在两人身前停住,车窗缓慢放下来,露出司机可怖的脸:“小朋友,去哪儿啊?叔叔载你们去吧,收费不贵的。”
  文祺仰头征求肖谔的意见,肖谔皱眉思忖半晌,犹豫不决。余光瞥见小孩儿一双怜人的水灵眼睛,一咬牙,拉开后门先把文祺塞进去,而后钻进车里挨着他坐好:“去栅栏街多少钱?”
  “十块。”司机撂下车锁,猛一打轮,调头就往反方向走,“我超近路,省时又省钱,快得很。”
  肖谔揽着文祺,也没多想,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觉得司机人不错,他们运气挺好。
  车在高架上匀速行驶,刚才游园体力消耗不少,车内开着热风,吹得人骨软皮倦,两人都有了些困意,加上车头熏香可能有安神的效果,肖谔搂紧睡熟的文祺,眼皮越来越沉,他透过后视镜去瞧司机的脸,发现这人不知何时带上了口罩,只瞧的清眉毛粗长,突出的右眉骨上方有一颗黑痣。
  再往后,肖谔和文祺依偎在一起,睡了很久。
  耳边骤然安静,皮肤触地冰凉,身上一痛,几乎是在睁眼的刹那,肖谔就清醒过来。后背被人踩住,双臂用麻绳捆在身后,脚踝上也绕着几圈,冷意顺脊梁骨蹿至天灵盖,他声音颤抖的唤着:“文祺!文祺!”
  “小肖哥哥。”文祺虚弱的回应他,手脚同他一样牢固的绑死,在寻见文祺后的肖谔,血液猛然倒流,一股怒火烧在胸腔。他扭头,刘海下的眼神凶狠,仰颚瞪着司机,面部肌肉因愤怒变得僵硬无比,“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司机冷脸不作答,扔下他们去隔间打电话。肖谔趁机环视四周,发现他们正处在一片废旧的工厂,周身没有任何可用物品,兜里的手机也被收走,逆光的门口还有一个来回晃动的身影,看不清长相,应该是留了人在外面放哨。
  肖谔祈祷工厂周围会有居民注意到他们,试图用喊声引来救兵:“啊!啊!”他持续不停的叫喊,“有人吗!有人吗!救救我们!”
  换来的却是棍棒落在脸上身上,疼得他倒吸两口气。文祺艰难的挪动身子挡在他面前,也挨了一棍,鼻血浸透肖谔的衣衫。
  胸口顿感湿热,肖谔唇角抽搐:“我操/你们妈的!”
  “砰”,又一棍抡在耳边,好在肖谔由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及时偏了下头,这一棍子才没扎在他太阳穴,否则……他不敢想。
  面目狰狞的男人短袖下肌肉偾张,是个练家子,不耐烦的呲牙道:“再敢出声,我杀了你。”
  文祺伏在肖谔身上,白嫩小脸挂满血迹,不停地点头:“我们不出声了,不出声了……”
  司机还在费尽口舌与电话另一端的人据理力争,肖谔左耳耳鸣,只得侧身去用右耳听,依稀听见他们正在商谈“货品”的价格。
  “健康的,脏/器都检查了,没问题。”
  “我他妈才不管那么多,赶紧把预付款打过来,人我想办法给你弄过去。”
  “都还是孩子,干净着呢,少废话。”
  人贩子。
  十三岁的文祺对这三个字还没有具象认知,肖谔已经从各方途径了解到这类人的可怕。脑海里止不住冒出那些曾经看到听到过的新闻,他蜷起发麻的四肢,呼吸加重,觉得浑身冰冷。从小到大,他根本没有尝过恐惧的滋味,然而此刻,滚烫的眼泪流经面部的伤口,痛得他直接咬破了嘴皮。
  有什么东西正撕咬着他手腕上的麻绳。
  肖谔回神一惊,偏头去看文祺,见他红着脸脖,口腔里全是血,齿牙断裂,含糊不清的说:“快走!小肖哥哥,快走!”

第五章

  正文005
  不知文祺啃咬了多久,久到肖谔对此举已经不报任何希望的时候,手腕处忽然松了力。他没有片刻迟疑,两只眼睛紧盯门口的人,尽量不制造出动静,迅速将腿上的绳子解开。
  他转身看向文祺,霎时怔住了,文祺鼻翼以下覆满血迹,地上滚落几颗碎牙。肖谔一颗心绞的生疼,就快要喘不上来气,当他拼命克制住情绪去解文祺身上的绳子时,司机撂下电话,朝他们走了过来。
  “跑。”文祺的牙齿漏风,带出几滴血,语气似哀求,口吻却坚定。
  肖谔抿嘴把心一横,站起来作出一副迎敌的姿态,脚步却没能迈出去。门口又多了几个晃动的人影,投在地面大片的光亮中,“人贩子”三个字一直在他耳畔回响,恐惧盖过心头,左耳上的痛感加重。
  这一次不是在胡同巷子里打架斗/殴,不是制伏那些不听他话的野孩子,不是逞英雄。他面对的是一群犯罪团伙,眼下的局势注定令肖谔孤立无援,况且身边还有一个要他去守去护的文祺。
  打不过的。
  肖谔头一次萌生怯意。他看向步步逼近的司机,还在心里做着抉择。焦虑间,司机已经看见了他。
  文祺发了疯的开始嚷叫:“小肖哥哥!跑啊!别管我了!快跑!”
  一刹那的犹豫,酿成后来的退缩,逃避。肖谔做出决断,立刻调转步伐,在司机往他这边扑来时用尽全力朝工厂后门跑去,以从未有过的速度。
  他在心里不停向神明祷告,保佑文祺能扛到他回来,保佑他能无事平安。
  ……
  寂静的夜被警笛声划破,警车驶入犯罪区域,轮胎压过泥地里的石砾,碾出几条新的辙痕。
  肖谔跪在空荡一片的废弃工厂,双手撑地,豆大的泪珠砸在手背。模糊的视野里仅有那几根沾满血迹的断绳,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剩。
  兰姨失控的抡起巴掌抽在他身上,绝望的质问:“为什么逃出来的是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留他一个人……文祺才多大啊!他懂什么!落在那帮人手里还能有活路吗!”
  最后一掌抡在右耳,盖过了左耳处的疼痛。肖谔低头望着延伸向门口/交错的血痕,腿一软,眼前一黑,笔直的砸进方警官怀里。
  恐惧带给文祺的是力量,却让肖谔做了一个逃兵。
  ——
  肖谔倏地睁开眼睛,额间沁出一层密汗,胃里开始钻心的泛酸。他从躺椅上蹿起身,雪貂安稳的落在地面,肖谔捂嘴跑向厨房,陆小昭正给他热着饭菜,他拧开水龙头,张大嘴巴干呕数次,最后一次甚至呕出了胆汁。
  “天哪!”陆小昭吼出一嗓子,没有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一时呆愣,茫然的去拍肖谔的后背。
  他想,尽管是徒劳,也总比杵在原地什么都不做的好。
  叫声引来正房熟睡的肖老爷子,老爷子打开屋门,朝厨房看了两眼,虽然背已佝偻,底气却足,嘱咐陆小昭给肖谔打杯热水来。
  呕到筋疲力尽,肖谔虚脱的趴在水池边,水流打着旋儿钻进孔道,短暂的卷走他的痛苦。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关好龙头立身抹把脸,撑住台面失神的将脑袋放空。
  老爷子一拳捶在孙子心口,肖谔顺势倒向一旁的灶台,险些被搁放在案板上的刀划破掌手臂:“没出息,把身体折腾坏了,还怎么找人?”
  肖谔的气息有些短,缓半天才扶稳台沿儿直起腿,顺手掏兜就要摸烟,又被老爷子一掌拍掉:“你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您能活二百。”肖谔手上落空,抬臂掳两把板寸,表情淡漠,“我能活过二十都该庆幸。”
  “混账小子。”老爷子瞪他一眼,背手走回庭院,“过来给你奶你爹磕头上香。”
  正房有两个里间,一间是肖老爷子的卧室,一间布置成了简易灵堂。三层木架整齐的码放着牌位,肖家祖辈都在这里,最下层正中间的两个,是肖谔的奶奶和父亲。
  肖老爷子点燃蜡烛,借烛火燃香,一人三根,跪在蒲团上叩拜,拇指抵额又鞠了三躬,然后将佛香插/进古铜色的香炉。
  “人这一生有太多执念,临到尽头,都会放下。所以在漫长的路途中,尽量放过自己。”老爷子背手仰头,望向列宗的神情不是悲痛,而是释然,“不辜负他人心意,就没白受对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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