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谔饶有兴趣的撸了会儿貂,偷瞄文祺的表情,歪着脑袋笑着问:“听明白他们在吵什么了吗?”
文祺摇摇头,认真的当个旁观者。
食指在茶盘上轻敲两声,对面掐的难舍难分的四道目光齐齐射向肖谔,尹月芳搔搔鬓角坐回沙发,就听他道:“二位看这样行不行。”
“婚礼,中式,就在茶楼办。”话一出口,两人直接愣住。栅栏街位于三环以里,按地段算价,包场包餐,少说也得几十万,还没加上停业一天的流水。
最主要的,茶楼从来没有过喜事,头一遭为自己,尹月芳非常激动。
肖谔继续道:“这次办酒只请本地亲友,之后你俩专程回老家张罗几趟流水席,按当地习俗再办一次。千里迢迢让人过来万一照顾不周,得不偿失,你们过去,倒显得更有诚意。”
尹月芳吸了吸鼻子,眼刀上下刮着方铭礼,四十好几的人,还不如一个孩子明白事儿。肖谔摸了摸左腕上的翡翠珠串:“婚庆事宜,通通交给陆然,走他们公司的内部价。”
“至于红包。”肖谔开门见山,对芳姐道,“我听小昭说了,你不许剧团里的人给份子钱,但你也要体谅他们的心意。”
“每人两千,沾个喜,这笔钱我会以奖金的形式发在他们当月的工资里。”肖谔抬眼扫一圈对面,“还有什么问题?”
方铭礼组织半天语言,实在受之有愧,他知道肖谔不需要他的感谢,于是盯回茶几上那杯温度渐凉的大红袍,问:“这是给谁泡的?”
肖谔答:“文祺。”
方铭礼又问:“那为什么不喝?”
肖谔眼一眯,目光有些贼:“解决完你们的事,下面该解决我的事了。”
再次向后仰身,望着面前不明所以的两个人,肖谔等了一会儿,郑重的开口:“这场婚礼是我的诚意,作为交换,芳姐,我要文祺进你的剧团,收他为徒,教他唱戏。”
文祺扭头看向肖谔,眼神雪亮。
肖谔的眸色很深,态度严肃的对尹月芳说:“我要你全力以赴,把你所有的本事,毫无保留的,传授给文祺。”
尹月芳还没缓过神,搞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又多了个徒弟,喜上加喜,一时被天上的馅饼砸的有点儿懵。肖谔将茶杯放进文祺手中:“去给芳姐敬茶。”
文祺赶忙起身,双手捧过去,尹月芳小心的接住,五千块一斤的大红袍,满口留香。
“方叔。”肖谔端起茶壶,第二杯才是方铭礼的,“文祺的事,一直没有好好谢过你。文家已经放弃了,我根本没资格要求继续查下去,要不是你,我不知道会走多少弯路。”肖谔的杯沿略低,与方铭礼碰了碰,“剩下的茶饼给老人家带回去,婚礼的事,晚辈们一定尽心尽力。”
一帮人围在门口叽叽喳喳,剧团当家的要办喜事儿,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屋门敞开,大伙儿瞧见肖谔走出来,又一哄而散,开心的干活去了。
正堂里依旧是熟悉的器乐,熟悉的旋律,熟悉的亮嗓儿,谢莹莹职业病犯了,偷听到文祺要进团,迫不及待的拉他去后台试衣试妆。
肖谔手臂搭上栏杆,目光始终跟着文祺,一路护送,见他迈离正堂的脚步一顿,转身,朝二楼望了过来。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中,肖谔举起雪貂,挥着它毛绒绒的小爪子,弯起眼角,冲文祺温柔的笑了笑。
第三十七章
正文037
肖谔一度想去后台看眼文祺,被一帮花旦们搡了出来,掩上门,不给瞧。剧团里的姐姐们大多生性热情,肖谔怕她们吓着文祺,于是把陆小昭塞进化妆间陪着,自己回正堂招待客人。
今晚台上说的是相声,外请的社团,偶尔还会有评书和杂技。竹板一响,捧哏的喝出一嗓,丝毫不亚于唱戏的,满堂连绵的掌声与叫好声。肖谔坐在最后面一桌,抿口茉莉,也跟着鼓掌,准备嗑第三盘瓜子。
陆然来接陆小昭下班,没找到人,挤着肖谔的板凳坐,顺手从盘里抓起一捧。
“听说你把我给卖了。”“喀嚓”,子儿从两半的壳中冒出来,陆然没吃,抽了张纸。
肖谔给他倒杯茶:“多单生意还不好?”
“走内部价,纯出力,没得赚,肖老板也给我发点奖金呗。”陆然笑着打趣,目光逡巡一周,问,“小昭呢?”
“在陪文祺。”肖谔说完没多久,就见舞台侧面的门开了,卸了妆的熟面孔三五结伴的回楼上休息,陆小昭跟在最后,看到他哥,蹦跳着跑过来。
陆然往他手心放一把嗑好的瓜子:“哥公司发了粽子,肉的,回家尝尝?”
“嗯!”陆小昭吃的津津有味,“我明天买点粽子叶,多做几种口味,端午那天带到茶楼分给大家。”
肖谔拍拍手,起身去后台:“给我爷带句话,过节我和文祺回去看他。”
化妆间开着门,灯光洒在地上,一团柔和的暖黄。喧吵声散尽,过分安静,肖谔走了一段黑路,站到亮处时一愣,深邃的瞳孔霎时聚焦。
屋子里空荡荡的,立在镜子前的人穿着薄薄一层雪练,下身也是白色,腰杆笔挺,身姿拔群,平肩向后展开,气质宛如一株刚冒芽的新竹。
听见动静,那人回头,肖谔移开视线,垂眸,食指抵在鼻下揉了揉:“该睡觉了。”
文祺走路步伐很轻,直到视野里多了双脚,肖谔才抬眼。布料下面隐约能窥见玉扣似的肚脐,精瘦的腰线,往上,不敢看了,略过胸口盯着圆润的下巴,文祺的声音传进耳畔:“不好看?”
肖谔边说边大着胆子对视,“怎么可能……”,入眼惊鸿。细长的眼尾含笑的翘着,文祺的肤色本来就白,打了底,抹上红,嫩的都能掐出水儿。
肖谔内心哀叹,折磨死我算了。
谢莹莹从一堆戏服后面探出脑袋:“肖爷,我手艺如何?”
妙啊。肖谔感慨:“挺不错的。”
“主要是小北方的五官太好化了,不用怎么修饰,感觉就出来了。”谢莹莹找出《锁麟囊》中“薛湘灵”的衣服,抱过来跃跃欲试,“穿上看看?”
“太晚了。”肖谔脱下外套严实的裹住文祺,不想给别人看,“明天有的是时间,先休息,莹姐也早点睡。”
之后几天,肖谔没敢再踏进后台半步。尹月芳开始教文祺最基础的“唱”、“念”、“做”,除了“打”,文祺手腕太软,没什么劲儿,刀枪把子一类的道具全都拿不稳。
先练习基本功,等开了腔,练好气,出来神韵,再定角色。
方铭礼和尹月芳的婚礼定在端午过后的第一个周六,没剩几天,两人忙得不可开交。茶楼上下张灯结彩,栅栏街两侧的小店提前贴上了“囍”字,离远一瞧,一派欣荣。
文祺的衣服做好了,肖谔往他身上随意比划两下,只试了唐装,试完又让他赶紧脱了。
“哎等等。”孙大妈拿着立拍得,一把年纪还挺新潮,举起来对着文祺一通拍,“阿姨照一张啊,小伙子太俊,省的我再花钱请模特了。”
肖谔死命摁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三蹦子停在朱红色大门旁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蓬勃旺盛,石榴树开花了,喜鹊落在枝头。文祺给肖老爷子泡好茶,背着正午阳光回了东厢房,肖谔把茶楼账本拿给爷爷,老爷子算了算收益,摸着胡子连连点头。
刚想夸一句,懂事儿了,不败家了,肖谔“哦”一声:“对了,我把大红袍给喝了。”
老爷子两眼一翻,收益成负的了:“什么场合你喝大红袍?”
肖谔挠把板寸:“文祺拜尹月芳为师,是件大事儿,得有仪式感。”
我就知道。老爷子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碧螺春、龙井、毛尖儿、猴魁,那么多能选的,你偏给我整大红袍?!”
“爷,你不懂。”肖谔笑眯眯道,“当着心上人的面儿炫富,是一种享受。”
陆然刚踏进院门,听见的就是那句颇为耳熟的,“我打死你”。
厚衣服穿着热,文祺从衣柜搜出一套肖谔压箱底的睡衣,薄,也宽松,鹅黄色,前兜绣着小熊图案。换好对着镜子左右打量,揪起领口闻了闻,全是肖谔的味道。
倒了把食儿,撒入水中,文祺蹲在池塘边看锦鲤嬉戏,摇摆着绸扇一样的尾巴,扫起一层又一层斑斓的波纹。
陆小昭一早带着三大兜粽子去了茶楼,将剩下的苇叶留在厨房,展开放进洗菜盆里,盛着水,一汪青翠。文祺闲着没事,逛游进来,瞧见叶子和碗盆里颗粒分明的糯米,肚子“咕噜”叫了声,他想,肖谔还没吃饭,肯定也饿了。
肖谔走进厨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文祺不知从哪儿扒拉出自己高中时的睡衣,还是尹月芳照着幼儿园女生的审美买的,逼着他穿了大半年,实在是忍无可忍,可这衣服上了文祺的身,细瘦的胳膊腿儿在袖口裤脚底下逛荡着,熊宝宝衬着稚嫩的脸蛋儿,一头被风拂乱的短发,有种挠心的可爱。
肖谔靠在门框边看了很久,忽然想找根烟抽。
抬手摸摸耳朵,“啧”,又掐了两把喉结,明明戒烟有些日子了,此时却饥/渴难耐,根本扛不住瘾。他完全可以找老爷子要一根解馋,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还存在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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