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总管沙哑着声音道:“景大人?”
景行置若罔闻,他几步来到宫墙边,飞身将那枝梅拆下,“唰”得一声就将其扔出了墙外,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他才缓缓朝徐总管露出个笑容来:“走吧。”
穿过重重宫门,徐总管将景行带到了御书房中后便掩门而去。
屋内门窗紧闭,窗边层层的帷帐将仅剩的光遮得严严实实。景行置身于黑暗之中,很快就听见了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铺天盖地的暗潮自景行耳边轰隆而过,那潮水无形无影,却几乎片刻间就将景行的自制力吞没。他情不自禁地双拳紧握,以对抗生理上带来的不适感。
他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种被黑暗吞噬的感觉了——自从与谢璋剖白心意以来。
可这种灭顶的窒息感,无比清晰地提醒着自己,危险就在眼前。
景行蓦然睁开双眼,只听得空气中传来两声石块般的破风之声。两声过后,那藏于阵阵帷幕之后的灯火,便明明灭灭地亮了起来。
景行双眼沉沉地看
向黑暗中的某一处。
木轮滚动,慕容博推着轮椅从暗处缓缓现形。
不知是灯火太过晦暗,平日里眉目还算清朗的慕容博,在此时看来,竟如同被厚重的阴翳笼罩其中,一双眼犹如毒蛇般钉在了景行的身上,杀意腾腾。
景行却视若无睹,只是看向了轮椅中那个无法发声的人。
景恒。
方才他回府时十分匆忙,便没来得及顾及其他,这慕容博竟不知何时将景恒也带来了宫中。
既然景恒在,那……
未等景行移开视线,就听见不远处的帷帐中,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慕容博变戏法似的,一把挥开那遮人视线的帷帐,于是景母与慕容燕一起,出现在景行的视线之中。
万籁俱寂中,景行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只是忍不住想到,若是谢璋在此,怕是会腹诽此情此景直像个没搭好的戏班子,丑态百出。
慕容燕一看见慕容博,便厉声呵道:“逆子!你究竟想干什么!”
慕容博不紧不慢地将轮椅停放好,行至慕容燕身边,委屈道:“父皇,您不听儿臣说话,儿臣就只好亲自带您过来看场戏了。”
虚伪至极。
慕容博仿佛已经胜券在握,摇身一变,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伪装被撕下,露出了内里疯魔般的躯体。
见慕容燕撇过头去,慕容博蓦然起身,狰狞着脸将慕容燕的头转过来直视自己:“父皇,我让你看着我。”
慕容燕受制于人,只能怒目而睁。便见慕容博畅快地长笑一声,一脚踹向景恒的轮椅,道:“说。”
景恒“啊”了半晌,只憋白了脸,半个字都说不出。
慕容博这才像想起景恒成了哑巴一般,视线一扫,落在了景母的身上。
“那你来说。”
第六十二章 存亡
慕容燕在景府发现了景恒的处境,可未等细问,便被蓦然出现的七皇子慕容博打断。
直到今日慕容燕才发觉,这个平日里安安静静的皇子,心中竟然藏着如此深的仇恨。
“父皇,你从来不曾正眼瞧过我,现在我的身后有宣王叔和柔然的兵马,挥手间就能破了皇城。现在,你愿意看我一眼了吗?”
慕容燕惊道:“五弟?!”
慕容博微微笑道:“宣王叔疼我,见我被欺辱了,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兵马来帮我了。”
当初夏履反叛时,宣王曾经在平反叛军之列,不过短短半年,慕容博竟神不知鬼不觉地与宣王搭上了线!
慕容博:“要说最欺辱我的,父皇您也认识,就是您的得力臣子景行啊。”
“他如何欺辱你?”
慕容燕跪**来,如同孩童一般靠在慕容燕的膝上,轻轻笑道:“父皇舍得关心我了?不过我相信您也是被蒙在鼓中之人,待真相揭开,父皇可不要偏袒他啊。”
对于慕容博来说,这场博弈里,景行虽然失了先机落于下风,可他就像一只蛰伏在
暗夜中的凶兽,只要敌人稍有松懈他便会咆哮着将其撕得粉碎。
而几乎是一无所有的自己,只有借用皇帝的权利,才能让景行彻底爬不起来。
只待艾尼攻破兰州,拿下谢璋与孟鸣争,这皇位,就是他慕容博的了。
慕容博眼中闪烁着狂喜,刹那间又被扭曲所代替。
他望着座下形单影只的景行,又思及平日里这个御史大人是如何被群臣拥护,被皇帝信任的,两相对比,只觉畅快淋漓。
景母坐在景恒身侧,正捂着脸涕泪连连。景行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了慕容博,神色依旧淡淡,仿若此时的他并非受制于人。
他轻飘飘地叹了口气,状似感慨般道:“殿下不知何时长大了。”
一句满是挑衅的话几乎是瞬间点燃了慕容博的恨意。
眼前闪过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父皇的视若无睹,母妃的冷漠自私,宫中皇子的冷嘲热讽,一桩桩一件件,时刻提醒着他,只有坐到最高的位置,才能让所有人都看见他!
他精心蛰伏十几年,在重压之下,连喘息都不敢太过大声,如今一朝得势,景行凭什么还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讲话!
慕容博双脚一动,作势便要扑向景行。
京城中人口相传的“阎王”,可并没有因为爱上了一个人就变得温顺。景行轻巧地侧身躲过慕容博的双手,一双狭长的眸子再次眯了起来。
“殿下这是要在皇上面前动武?”景行缓缓掸了掸衣襟,轻声道,“看来殿下不仅年岁大了,胆子也大了。”
景行眼中,慕容博就像一只亟待捕食的幼鸟,羽翼还未长丰满,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吞下整条虫子。
他借着景行去西北哄谢璋的空当,便勾结了宣王及艾尼的部分兵马围堵皇城。若不是时机不对,景行真的想为他十多年来的忍辱负重鼓个掌。
就连他,也只是在太子失势之后才怀疑到慕容博身上的。
慕容燕被控制,只能眼看着景行与慕容博一来一往地打着哑谜。他虽然风烛残年般又老又病,可神思却清晰的很。
可这一深思,慕容燕只觉心中冰凉一片。
这么多年来,他虽身居高位,但居然无一人可信。
殿中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唯有景恒依然上下摇晃着轮椅,沙砾般喑哑地呻吟着,想要皇上置景行于死地。
直到殿门口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那人衣衫款款,似是精心打扮过,满头银发被梳得分外柔顺,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若只听声音,无人不会觉得这是一个青葱的妙龄少女。
可来人并非少女,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
然而妇人的双眼,在转向慕容燕时,蓦然闪烁起炙热的微光。
大殿中,唯有她深情款款的声音唤道:“陛下。”
慕容博一见来人,连方才与景行对峙的怒意都忘去了九霄云外,看向景行的视线皆是快意的怜悯。
而景母也惊惶地站了起来,几步上前将景行护在身后,对着来人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妇人温婉一笑道:“我来向陛下呈明真相。”
景行垂眸站在原地,半晌,才轻声唤道:“蓁姨。”
“你离信儿远一点!”景母不知哪来的力气,将蓁姨推得一个趔趄。
慕容博恰时鼓起了掌,又将那副温良恭敬的假面重新戴上,他回过身,对慕容燕笑道:“父皇,这是温语蓁,蓁姨。”
慕容燕对上温语蓁期盼的视线,半晌,皱眉摇头道:“朕不认识。”
温语蓁失望地低下眼帘,却毫不气馁。她走到台阶之下,见慕容博对他点点头,方才长跪而下,道:“草民此来,是为景行,景大人。”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的视线就朝着景行去了。恶毒的,疑惑的,担忧的,紧张的,景行悉数全收。
可他看见蓁姨微弯的身躯时,藏在袖中的指尖还是抖了抖。
温语蓁长伏于殿下,道:“七殿下忧思国君,不忍陛下受恶人蒙蔽,千辛万苦找到草民,希望草民道破真相。”
“景行乃柔然王乌尔都之子。有王室玉佩为证,其玉一半在草民这里,一半便在景行手中。”
“多年前,草民阴差阳错收养了当时流落在外的景行,又将其带到临安,景恒景大人得知了景行的身份,便执意要将景行收为养子,以待来日制约乌尔都。”
“可计划未来得及实施,将近成年的景行便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以雷霆的手段将景恒从御史之位上拉了下来,才走到如今。”
“陛下,外族皇子深入我大渝朝堂,国之危矣!”
温语蓁每说一句,景行的神色便冷上一分。他面容阴沉,眼中翻涌的风暴犹如一层黑色的沉雾,腾升后又挣扎着降落。
直到悄无声息化为烟尘。
温语蓁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殿中仿佛再次落入了无声之境。
景母顷刻间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不见平日里的柔弱哀愁,一面牢牢地护在景行身前,一面尖声道:“温语蓁!你不要血口喷人!信儿怎么可能会是乌尔都那个畜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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