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更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眨着澄澈明亮的双眼看着纪柴。
“小彦?”纪柴又轻唤了一声。
“我——”穆彦别过头去,不敢再看纪柴。
纪柴还要再唤时,只听得大门一阵响动。
纪柴垂头丧气地放开了穆彦的手,走出去开门。
穆彦如释重负,深呼了一口气,整理了下衣服,也走了出去。
“姓穆的,你给老娘滚出来!”未见来人,先闻其声。
穆彦一皱眉,这是徐刘氏的声音,这大晚上的她来干什么?
今晚的月亮很大,皎洁的月光使黑暗的大地有了些微的光亮,隐隐约约可以看出,门外只有徐刘氏一人。
纪柴问了她几句话,徐刘氏也不答言,嘴里骂骂咧咧的,只一个劲地嚷嚷着叫穆彦出来。
“徐嫂子可是找我?”说话间穆彦已来到近前。
徐刘氏见穆彦来了,如饿虎扑食一般,探出前身,伸出双手就往穆彦那衣领上拽。
纪柴手疾眼快,挡在了穆彦的前面,一手架住了她的双手,以免她摔倒。
徐刘氏见一招不行,又想来第二下。
纪柴哪能由着她乱来,也顾不得什么,双手紧紧钳住徐刘氏的两只胳膊。
“徐嫂子,咱们有话说话,你这是做什么?”
徐刘氏哪有纪柴那般的力气,挣脱了几下没有挣脱过,饶是这样,嘴上却不依不饶:“老娘今天来就是要和他拼了。”
连向穆彦吐唾沫,又用脚踹纪柴。
纪柴忍痛,但一直没撒开手,又顾着徐刘氏怀有身孕,不敢太过于用力。
饶是纪柴再好的脾气,也动了怒。
“徐嫂子,你这是发得哪门子疯!我看你是个女人家,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了。”
徐刘氏直管大吵大嚷,手刨脚蹬。
穆彦轻声道:“柴大哥,咱们有话和徐嫂子进屋说吧。”
农村的夜晚十分寂静,偶尔一声虫叫都会传出好远好远,徐刘氏这番吵闹,想必早已惊动了四邻,再过一会儿,恐怕这村子里的人就都来了。
纪柴半推半拽地把徐刘氏拉进了屋,让她坐在炕上,将心里的火气压了又压。
“徐嫂子,你要吵要闹,总得有个理由。”
徐刘氏到了屋子里,稍稍安静了下来,朝地下狠吐了一口痰,目光凶恶地看着穆彦道:“他让我动了胎气!”
第19章 大吵大闹
穆彦倒是镇定,一把拉住了纪柴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说话。
徐刘氏见没人搭理她,原先的蛮横样已消退了一半儿。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和他吵,越是不得消停。不搭理他时,气反而慢慢消了。
“他今日干了什么好事没和你说吧?”徐刘氏摇晃着脑袋,面上尽皆泼辣之色。
纪柴道:“徐嫂子你说吧。”
“早上看见他在地里割稻子,有心和他说几句话,他可好,竟然咒我肚子里的孩子,”徐刘氏狠狠地盯着穆彦,恨不得挖下几块肉来。
“那,小彦是怎么说的啊?”纪柴虽不相信穆彦会干这种事,但为了安抚徐刘氏,只好接着问下去。
“他说我怀有身怀还来地里干活儿,迟早会流掉。晚间回家后,我的肚子就疼了。”徐刘氏说得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穆彦气极反笑:“徐嫂子,我几时说过这等话了?我不过是说你有了身孕却也这般不得闲而已,后面的那句话,我何曾说过?”
徐刘氏梗着脖子指着穆彦道:“虽然没说出来,但你就是那个意思,只要是那个意思,说不说出来还有什么区别。”
穆彦拦住纪柴想要说的话:“我敬你年长我几岁唤你一声徐嫂子,但你亦不要这般无理取闹。”
“我只说了前面那句话,后面那句话完全是你臆想出来的,你如此想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为何没想到我后面话的意思是说你怀有身孕应该在家里休息,却妄自下了这般揣测。说到底,你针对的不过是我这个人罢了。”
穆彦在纪柴的眼中一直是文文弱弱的,像戏台里那弱不禁风的书生。他一直想把穆彦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未料到,穆彦柔弱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一颗多么强健的心。
徐刘氏被穆彦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
一句话放在不同的人身上,不同的语境中都会有不同的意思。更何况,还是一句根本就没说出口的话呢?
但徐刘氏也不是那等好服软之人,别的话她无法反驳,她只听穆彦说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虽不知这话的意思,但却明白小人二字的意思。立马抓住这点又大吵大叫起来:“姓穆的,你说我是小人!我和你拼了。”
说着从坑上蹦下来,张牙舞爪地扑向穆彦。
幸好纪柴动作快些,挡在了徐刘氏前面。脸上火辣辣的疼,上面已经有了几道指痕。
徐刘氏见误伤到了纪柴,也有些心虚,后退了几步,不再动手。
眼睛一下子瞟到那小黑盒子里的猪油,又瞅着穆彦油光光的手,顿时明白了。她冷笑了几声:“你好不害臊,明着说与纪柴当兄弟,暗地里不知你们在做什么好事!”
纪柴心中哀嚎,今天好不容易才将穆彦说动了一点儿心思,被徐刘氏的一句话全完了。
第20章 千差万别
纪柴心中虽是又急又气,与之相比,他更在乎穆彦的感受,责怪这徐刘氏说话不分轻重,有的也说,没的也讲。
虽说他对穆彦是有那方面的意思,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二人并未做出半分越理之事。
纪柴气不过与徐刘氏争辩了几句。
他本就是个老实人,长这么大还没与谁红过脸。
这徐刘氏骂起人来很有一套,纪柴半天插不上一句话,气得满脸通红,汗霹雳吧啦地顺着脑袋往下淌。
“徐嫂子可是认为徐兄不够体贴?”久未出声的穆彦淡淡地说了一句。
奇怪得很,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徐刘氏却突然没了声音。
房间里油灯昏暗,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门开了,徐虎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你这个婆娘果真在这儿,我说你怎么大半夜的睡着睡着,跑到这儿来了?”
“你管我。”徐刘氏甩开了徐虎拽着她胳膊上的手。
徐虎面带不悦地道:“你晚上不睡觉,白天还怎么干活儿?”
徐刘氏瞅了眼炕上的小黑盒子,想要说出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口。
穆彦不动声色地将小黑子放到褥子底下。
“徐兄,嫂子她怀孕了。”应该体贴些。
徐刘氏诧异地看了穆彦一眼,她原以为他会把刚才发生的事都说给徐虎听,却不想穆彦说了这么一句话。
徐刘氏也不是个傻子,既然穆彦不提,她自然也不会往那上面提。
“怀孕怎么了?哪个女人怀孕就不干活了?”徐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在这稻田里地出生的孩子一抓一大把。就说纪柴,就是他娘和他爹上山砍柴的时候生的。”
徐虎带着徐刘氏回去了,两个人絮絮叨叨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你刚才咋不让我说话呢?”徐虎说得话委实听着来气。
“我问你,这西泽村里的人像徐虎这般想的有多少?”
“几乎人人都这样想吧。”
穆彦轻笑了一声,倒了一杯水给纪柴:“那你说他们会认为你的观点对,还是他们的观点对?”
纪柴迟疑了下,又抬起头,小声道:“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纪柴想不明白,为什么正确的理论不能被普遍的接受?夫妻,本应是平等的,本应是相互体贴的。女人,是柔弱的,是需要保护的。妻子,是相扶到老的,不是生育的工具。
穆彦只说了八个字:“先求温饱,后开民智。”
这就好比和一个饿肚子的乞丐,讲讨饭有失身份的道理是一样的。
西泽村的村民虽不至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过得日子也着实不怎么太好。就说家家户户都种水稻,但又有几人能吃到水稻?水稻这么奢侈的东西,不是他们能吃得起的。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跳动的烛火忽明忽暗。
穆彦突然道:“我与徐嫂子一起被卖到了西泽村,但所受到的待遇千差万别。她心里只是有些不好受罢了。”
穆彦望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院中,恰似一地白霜,长叹一声道:“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第21章 志气
鸡还未叫的时候,穆彦悄悄地穿好衣服出了门。
他割稻子是比别人慢了些,但别人尚在酣睡之时,他就起来干活儿,如此便不会被别人落下。虽然辛苦了些,但人总是要有点儿志气不是?
今天便是中秋节,月亮特别大,也不用提着灯笼。
稻田地里一个人都没有,割好的稻子一堆堆的摆成排,乍看上去像一个个人蹲在那里,怪骇人的。
穆彦刚到地里时也吓了一跳,待明白过来之后,笑着摇摇头。
天边露出一道亮晶晶的金线,太阳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