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我饿呀。还冷。”小小的身体不自觉的蜷缩成一团,仿佛还在那冰冷的仓房里。穆彦轻轻地把他揽在怀中,哽咽地道:“你想吃什么就说。”
坐在坑沿边儿的纪柴眼圈红了,他偷着摸摸眼角:“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
很快,纪柴搬着一个大水盆又回来了。水盆里氤氲着袅袅白雾,纪柴将一根手指放在水中试了试,招呼着邱阿大道:“阿大,下来洗洗澡,刚给你烧好的水。”
邱阿大刚看到水盆的那一刻眼睛中有掩饰不了的欣喜,但他却在炕上没动地方。
穆彦柔声道:“下去吧,让你纪叔叔帮你洗洗澡。”
邱阿大连连摇头,纪柴只当他害羞,站在地上,伸手就去拉他的胳膊。
“啊!”邱阿大不自觉地叫了一声,纪柴急忙松开手:“我没用力啊。”
穆彦觉察出不对劲,伸手想要脱掉邱阿大的衣服。
邱阿大滑得像只泥鳅似的躲过了,纪柴也觉察出不对经,他双膝跪在炕上,一把拽过邱阿大,将他搂在怀里,按住了他的胳膊。
穆彦手疾眼快,上前一把将他的衣扣解下来。
胸前再也没有衣物的遮挡,眼睛所见之处,皆无完好的皮肉,上面遍布着青青紫紫的伤痕。
穆彦的瞳孔猛地一缩。
纪柴顺势将他的上衣全部脱下来,少年稚嫩的胸膛全都裸露了出来,分不清遍布在肌肤上的伤痕到底是用什么留下的。
最触目惊心地几道鞭痕,伤口如鱼嘴一样向外面翻翻着,殷红色的血液尚未干涸。
这伤痕,便是昨晚留下的吧。
第33章 两个夫子
穆彦听到了自己的吸气声,两腮那垂落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的晶亮。
“你哭了。”邱阿大伸手拭去穆彦脸上的泪珠,“我不疼,真的,一点儿都不疼。都习惯了。”
邱阿大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穆彦的心愈发难受,一把将邱阿大搂在了怀中。
纪柴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盒,枝南嫂竟也跟在他身后。
枝南嫂一眼就瞧见邱阿大后背上的伤痕,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些个天杀的!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炕上的也哭,地下的也哭。纪柴还算冷静:“阿大,纪叔叔带你洗澡,洗完了把药抹上,这些伤痕过几天就会好了。”
邱阿大乖乖地站在炕沿边儿上,任由纪柴将他脱得精光,抱进了水盆里。
邱阿大的下半身亦是青青紫紫的伤痕,尤其是靠近大腿内侧的肌肤更是青紫的厉害。不消说,那里的肌肤最为稚嫩,掐起来也最疼。
枝南嫂再也看不下去,掩面出去了。
邱阿大似乎真的早就习惯了,纪柴为他擦拭着身体时,他连眉都没皱,反而还能与二人有说有笑的。
“我也想读书,但他们说我就是想偷懒不干活儿。”
纪柴掬了一捧水在他的头发上:“于是你就偷偷地来这里看?”
“嗯。”轻不可闻的回声。
穆彦叹息道:“你若是想学,可以趁着他们睡着了来找我。”
邱阿大惊地从水盆中猛然站起:“真的?”又马上坐下,低声地试探道:“可是这样你会很累。”
穆彦一笑:“无妨,只是再多说一遍罢了。”
纪柴也道:“阿大,你晚上就过来吧。不然穆夫子会伤心的。”
邱阿大眼里蓄满了泪花,喃喃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从来没有。”
“阿大,夫子给你取个名字可好?”纪柴之前说过,邱阿大并没有名字,只因在家中几个孩子里排行老大,为了对他有个称呼,大家就都叫他邱阿大。
要不是还在水盆里,邱阿大高兴地都要跳了几跳。
穆彦想了一下:“以岳为名如何?岳有高大的山之意,夫子希望你能如山那般坚毅,如山那般的沉稳。待到你大时,夫子再为你取个字。”
“邱岳。”邱阿大念叨了一遍,仰起头满脸喜悦地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穆彦笑了笑:“坚毅、沉稳之人方是成大事之人。夫子希望你以后会是个做大事的人。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他们打你。”
从这天起,邱阿大,,不已经有了名字的邱岳每晚等众人熟睡之后,便偷偷地来找穆彦。每天晚上,纪柴都会多做一碗饭,等着他来吃。
令穆彦欣喜不已的是,邱岳十分聪慧,比他见过的所有孩子都要聪慧。有一次,穆彦将邱岳的事与赵诚说了,赵诚问:“比起当年的景明兄如何?”
穆彦摆摆手:“‘江山代有才人出’,属于我的篇章早已掀过去了。”
赵诚抚掌大笑:“没想到我们小小的满柳镇竟也会出现一个如景明兄一般的人物。”
为了见一见这位“小景明”,赵诚有一次便宿在了纪柴家中。随便问了邱岳几个问题,皆对答如流。
赵诚动了爱才之心:“我也给你当夫子如何?”
赵诚以前给西泽村的孩子们讲课,纯粹是觉得好玩儿,并没有动过要给他们当夫子的意思。
邱岳看向穆彦,穆彦面带微笑地道:“能让赵秀才当夫子,可是莫大的荣耀。还不快拜见夫子?”
邱岳见穆彦并无不快之意,放下心下,急忙跪在赵诚面前,恭恭敬敬地给他磕了三个头。
从此以后,赵诚便时不时地宿在这里。
过了正月,穆彦找到里正,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后来里正去找了邱岳的父母,打那以后,邱岳虽然还是有干不完的活儿,但那对夫妻却不敢再随随便便地殴打邱岳了。
邱岳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纪柴每晚都给他加餐,赵诚也时不时地带来一些吃的给他。几个月工夫,他的身体像柳树抽条一般疯长起来。
面颊上也有了些肉,对比过年之前,真真是天差地别。
又到了一年的农忙时节,孩子们要到地里干活儿,穆彦就将学堂暂时关了。
赵诚帮着纪柴在满柳镇找了一份栽水稻的活儿,家里的地又都落在了穆彦一个人身上。
一日早上,穆彦来到地里,眼见着昨日晚间还未收整的稻田,一夜之间竟然弄得规规矩矩。
穆彦找到邱岳的时候,他正在家里做饭。瞧见穆彦面色阴沉,邱岳心中一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穆彦有这种表情。
以往的穆彦都是温和的,满面带着淡淡的微笑的。
“邱岳!”穆彦沉声道。
“夫子你找我什么事?”邱岳利落地把锅盖上,在灶坑里填了一把柴火。
瞧着邱岳忙碌的样子,穆彦想要责怪他的心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道:“以后莫要偷偷地帮我干地里的活儿。”
那对儿夫妻虽是每天也下地干活儿,但整个西泽村有谁不知道,他们那哪是干活儿?纯粹是在地里睡觉。
邱家的地比纪柴家的地还要多些,那么多的地全落在一个孩子身上,不知怎么就那么忍心?
即便这样,这孩子还要晚上还要跑去纪家地里偷偷地帮穆彦干活儿。这孩子,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可是我想帮夫子。”邱岳仰起小脸看着穆彦。在他看来,他虽然年纪小,干起活儿来颇有经验,就算多干点儿也无妨。
别看夫子比他大,但干得活儿绝对没有他多,以前西泽村的人还背地里说夫子是小白脸。他曾猜测过,夫子以前绝对是个大户人家里的人,那样的人都不会干农活儿。他既然会干,就帮着夫子多干些。
况且纪叔叔和夫子都对他那么好,他实在没有什么可报答他们的。
穆彦用手擦去邱岳脸上沾上的污渍:“可是夫子也会心疼。”
看着穆彦眼中那晶亮晶亮似要流出的液体,邱岳点点头:“夫子我知道了。”
穆彦叹息一声,用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一日晚上,劳累了一天的纪柴与穆彦早早地睡下了。
二人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房子隔着院门的距离并不算太近,但这声音响得却像在耳边一样。
穆彦从里屋走出来,纪柴让他在屋里待着,他披着衣服出去开门
当纪柴将来人带进屋的时候,穆彦早已把那盏油灯点亮了。
“娇凤?”穆彦怎么也未料到这么晚了竟是这个小姑娘来了,想来,也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娇凤一进屋就跪倒在穆彦面前,她双手抓着穆彦的裤脚哭诉道:“夫子,请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穆彦急忙将她扶起:“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就和夫子说。”
娇凤用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抽抽搭搭地道:“刚才我起夜上厕所,见爹娘屋里的灯还亮着。便想问问他们怎么还不休息。没想到走到门口时,就听到他们商量着要把我卖到外地做童养媳。”
纪柴和穆彦一听都紧皱了眉头。
穆彦安慰娇凤道:“你别急,我去穿件衣服,去找你爹娘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穆彦从里屋将衣服拿出来,因为太着急,就边走边穿。
今晚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刚才走得急,连个照亮的东西都没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