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傻嫣儿,真相有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相信。
“死又如何?是我没护好她,我活该为她陪葬。”柳嫣抬眼看向东辰帝,神色凄惶,“皇上,我们当年一同入宫,我答应过他的,会保护好她。”
当年进宫,本是心死。若不是谢珞也一同入宫,她早就自杀了。
那是个多天真的小姑娘,谢相的掌上明珠。不知道宫斗的凶残,不清楚人心的诡恶。进宫不是因为家族需要,而是因为爱情。
那是个到死都始终相信善的傻姑娘。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太过悲伤,又怎么会百密一疏?
誓言最终抵不过人心,轰然崩塌。
承诺的人死去,被承诺的人也离开,最后只剩下她一个,在这宫中度日。
福王府。
回到王府,首先迎上来的是惜福。顾景撇了一眼深埋着头的少年,轻笑一声:“怎么?现在害怕了?”“王、王爷。”惜福的声音发着颤,张着嘴,喘息几声。“规矩本王不说,你也是清楚的,明知故犯。惜福,你这胆子是谁借你的?”顾景将惜福甩在身后,分不出半分眼角。“王爷,凡事还要按规矩来。惜福犯错,按规矩处置就行了,何必在这冷天立在外边?”怎么说还是个孩子,看着惜福垂着头单薄的身影,莫谷尘想到了当年自己才见到的顾景。
那时顾景也不过是现在这么大的年纪,也曾迎着寒风站立。
“退下吧,按规矩来。”顾景从鼻中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不好再说什么话。按规定来他怕惜福记不住,本来想在用言语刺激刺激的,没想到莫谷居然帮他说话。瘪瘪嘴,顾景干脆回房。
莫谷尘没有停留,没有特殊情况,他向来是紧跟在顾景身后。如今情也求了,也没他什么事了,就算有事,也大不过王爷。
身旁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惜福才抬起头来,怨毒地盯着莫谷尘远去的背影。每次都是这样,这个家伙一直不肯让王爷跟我好好说几句话。每一次,他都要插嘴!不就是比自己到王爷身边早几个月么?他有什么资格!要不是看在他武功高绝,我、我早就下毒了!哪里还轮得到他多嘴多舌!
院子门口一道影子闪过,将事情尽收眼底。
看来惜福对顾景有怨言啊?不对,不一定是对谁呢。啊,不管了,这种事情应该让那些脑子灵活的去想啊。把消息传出去就好,啧,这天有点冷啊。奚箐搓着胳膊,今年的冬天太冷了。弟弟那里不用担心,冻了谁也冻不了他。脚下一转,奚箐已经向着暗星的房间走去。这个傻小子刚从南夏来,可别冻坏了。
于是听闻顾景跟莫谷尘回府松下一口气正准备洗澡的暗星被人破开了房门。
暗星:???
奚箐:咳咳。
回到暖和和的寝室外间,顾景就迫不及待地把狐裘脱下挂上。“这毛太硬了,”顾景摸摸脖子,“痒。”莫谷尘没什么脾气看他一眼。“王爷你就先凑活着吧,这又不是南夏。”伸手一摸,“不就是不像你平时穿的一样么?忍忍,这皮子不错,够保暖。”顾景不是很开心地坐下,先端详那块在心口捂了半天的玉。“谁给你的?”莫谷尘眉头一皱,条件反射地就想看看这块玉上有没有毒。“有毒早死了,要不就是慢性毒。我都戴一个宴会了。”顾景抛着玉,“白佑澜给的,就是他凑过来时候。”
白佑澜一开始转身指红梅树的时候,另外那只手放进他掌心的。
“我居然没注意。”莫谷尘坐在椅子上,眉头皱出了一道深深的纹路。“他又没有恶意,我也没出声。你当时要注意四周,疏忽一下也是正常。”顾景摇着头,手中的玉石微微发烫。“我以为他会在掸雪时做些什么。”原来一开始就做了手脚。莫谷尘还是不放心,拿过暖玉,准备明天给医师看一眼。“掸雪时我把这个东西放在了心口。”顾景见玉被夺走也没太大反应,“那件狐裘上心口处有个隐蔽的小口袋,放东西很方便。”但是取的时候就要费些力。因为物体向下坠去,会牵紧口袋口,让它闭合。“白佑澜是算计好的?”莫谷尘一惊,若是这样。
“不像,他又不是神。也许他只是一直备着,有备无患么。”顾景摸出白佑澜回去时塞给他的纸。要是白佑澜真的神到能算计出他今天会丢掉那件大衣,就不会还在和东辰帝柳瑞他们拉扯了,这四国并立的景象,也不会有多久了。看了眼纸上的内容,顾景眼里压不住错愕。“莫谷,你先出去吧。”顾景疲惫地向后靠,闭上眼睛。“早点休息,这里不是南夏。”莫谷尘看见了顾景手中的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起身离开。王爷自己心中有打算,他不必多言。
他的任务只有一个,让顾景活下去。
“莫谷,他们派了人么?”顾景垂着头,问已经走到门口的莫谷尘。“昨天刚抓一批,还新鲜着呢。”莫谷尘不解,回问道,“王爷,怎么了?”“有条理的安排防守,让他们以为咱们没有后续之力了。”“为什么?!”莫谷尘猛然回头,震惊地看向陷入阴影的顾景。
“莫谷,我累了,想抽身了。”顾景抬起头,双目枯竭,眼底像是藏了干枯的湖,“他们放过我,我就放过他们。”“要是他们不放过你呢?”莫谷尘登时打消出去的念头,走到顾景身边,蹲下来,“王爷,怎么了?”语气轻柔。“我不知道,他们要是不肯放过我,那,那就一直纠缠到死吧。”顾景双眼紧闭,“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莫谷。”
莫谷尘听到顾景抽了两下鼻子。
“莫谷,你说,他们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我们明明是血亲啊。”
恍惚间,莫谷尘看见了当初的那个孩子。
被逼到绝路的那个孩子。
“你知道的,顾景。”莫谷尘站起来,顾景一向坚强,只是不知道什么有触动了他过去的那根神经,“别多想了,早点睡。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
手迟疑地动动,莫谷尘拿不准顾景需不需要他的安慰。转念一想,当初顾景自己一人就能挺过来,自己此时若是妄加安慰,只怕会伤了顾景的自尊。
最终莫谷尘也没有抬起手揉揉顾景的头或者给他个拥抱。他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抱着剑在外守了一夜。
顾景的命令他会去完成,但是顾景不能有事。
至于那张纸上的内容,他刚刚扫了一眼,好像是药方。
晃晃头,莫谷尘看向有开始下起的雪。
真的很像那晚,屋内灯火明亮干净温暖,两人安静地对视。而后出来,才发觉寒风凛冽,落华城少见的下起了雪。王爷大概是因为这样才难过的吧,毕竟在落华,雪是很少见的。
这张纸不大,用整整齐齐的小楷写了下不少内容。顾景再熟悉不过,这是药方。
准确地说,这是预防的药方。
白佑澜这一套准备的齐全,连预防风寒的药方都叫许幸言开好了,他就不怕万一今晚出了什么变故这些都浪费了么?顾景冷笑,不对,浪费不了,最多也就是浪费张纸浪费点墨。也许他一开始都没打算将这些送出去,谁知道连苍天都在助他。深吸一口气,顾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如果不是你有点用的话,白佑澜是不会这么对你的。顾景,白佑澜没什么不同,这些只是他为了达到目的而用的手段。
可是他真的好多年,没触碰到这样的关心了。
惜福暗星还是太小,莫谷作为一个男子,又要操心他的安全,很少能这么细致。大多数时候,莫谷只是起到监督他休息吃药,根本想不到提前预防,哪怕心意会被浪费也要准备。惜福倒是有这份细心,可他经验不够丰富,常常是好心办坏事。
顾景眯起眼,本以为白佑澜会找个时机将他的意图摊开来谈,现在看来,他的想要的可不止这些。
本以为是互利互惠的合作,可是白佑澜这一手,是想让他当他的手下啊。
这么有信心?
那就看看吧,是他先敛了他的骄傲,还是白佑澜先收了他的心思。
太子府。
“你说沈长清的法子当真有用?”白佑澜今日心情不错,派出去的人回报已经找到了赵谟藏钱的地方。“谁知道呢。”许幸言打量一眼趴在桌子上毫无形象的太子爷,“反正比你靠谱。沈长清可比你会人情往来。”“不就是当初说你不会武有点废物么?至于记仇这么长时间?”白佑澜转过头。“姓白的,你平时算计人的智商去哪了?当时咱俩才认识几天啊?”许幸言翻个白眼。“那不是老爷子说咱俩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太客气。”白佑澜把白眼翻了回去。
“那也不是你对才见面五天的我讽刺的理由。我就奇怪,沈长清哪根筋不好使找上你。”许幸言觉得这绝对是一大怪事。别看白佑澜平时人模狗样,关键时刻那张嘴啊,一点气氛都不会看,说出来的话能把人噎死。偏偏他讲的还是事实。
就拿沈长清做例子。人家家里穷是不假,可白佑澜跟沈长清正式商定后,一口气没缓,当场就送了一万两银票,还特别诚恳地说:“我知道你家庭条件不怎么样,这些是一点心意,你先收下,毕竟我年纪还小,拿太多钱外祖会追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