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白佑澄时机未到,谁说白佑澜就时机成熟了?
且耗着吧。
只是白佑澄一走,顾景这边说不上立刻门可罗雀,门前的车马也在渐渐稀少。顾景心里清楚,临近年关,各府也要开始年终清算,有些问题该解决就要解决,不能留到年后。这是也是官员评选的时候,明年又该科举,更加忙了。而质子的好处这时就体现出来了,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家眷亲戚,加上顾景还是个有脾气的质子。人情往来大大减少,后院根本没有,顿显清闲。莫谷尘偷偷松了口气,至少比南夏时强。南夏顾景管着摄政王府还管着朝堂,有时忙起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比现在,王爷闲的想出城逛逛。
惜福一向是王爷说什么是什么,暗星自己没个主意,不涉及原则问题他向来是怎么都行。唯一的难点就是莫谷尘。终于在顾景磨了几天后,结合这几日暗杀渐渐消停的近况,莫谷尘松了口。可大冬天的那有什么好景色?这几日又没下雪,本来也不应该下雪,离年关还有五十几天,这时节下雪只能说是气候异常。
最后去了相国寺。
昏昏沉沉地听了会儿高僧的功业,顾景本就不信佛,奈何莫谷尘强压着他。说是听听又能怎样?顾景身子底薄,又常干些损福祉的事,莫谷尘也就死马当活马医。好容易挨到中午,吃过斋饭后没想到天又下起雪来。连带顾景三人在内,都消了精气神。本来想出门走走看看,结果还是关在屋里。
“王爷你别想了。”莫谷尘让暗星将饭碗送回,这么大风,不必劳烦那些不会武的小沙弥,“除非风停了,我是不会让你出去的。”然后把顾景往里赶,怕他吹到冻到。“早知道这样,我还来什么来?充其量是换个地方窝着。”顾景不情不愿地往里间走,心情很是郁结。“王爷,该午睡了。”惜福在一旁提醒,整理着房内的床榻。“这被子看起来不是很厚,不会冻着吧。”莫谷尘掐掐棉被,皱着眉,“王爷你先躺下,我去找找。”
没法反抗,顾景乖乖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惜福看自己王爷收拾妥当,也去外边准备温热的茶水,等顾景醒了好喝。然后喝完水的顾景就看到莫谷尘抱着那件狐裘过来。
经过特殊处理的火狐皮总算能入顾王爷的眼了,莫谷尘不由分说地把狐裘往顾景身上一盖。
莫谷尘:总算看着暖和点了。
狐毛蹭着顾景白净的脸,软软的触感让顾景下意识蹭了蹭,显得他有些乖巧。“你这是想压死我。”顾景反应过来后就感觉到狐裘的重量,不过是把毛软化了,重量可是丝毫没减。本来这棉被已经不轻,还加上了个皮裘。翻了个身,顾景眯起眼,看向莫谷尘。“是是是,是想压死你。”莫谷尘看着顾景不满的眼神,乐了,弯腰伸手理理被子跟狐裘,“睡吧,顾小王爷。”
顾景眨眨眼,愣住。这个称呼莫谷尘很久没叫了,还是他刚到自己身边,被自己气到无计可施的时候喊出来泄愤的。顾景也知道十五岁的自己有多混蛋,无视莫谷尘一遍遍的告诫,任性地我行我素,什么事都不说,防备伤害任何接近的人。有时烦了还会顶两句,专戳人痛处,莫谷尘说不过他,还不能动手,又不能违抗他的命令。
那是莫谷不过也是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竟然有那么多耐心,哄着他吃药休息,跟在他身后,反反复复毫不厌倦地告诉他的缺点,告诉他应该改的地方。脾气还很好,从不动手,只是在气急的时候喊他几声“顾小王爷”。
顾景也有过青春期,青春期的少年,哪个愿意被人喊成不懂事的小孩子。
顾景的人生中向来缺少一个长辈一样的人给他疼爱,指引规劝他。还好,虽然莫谷尘来得晚,到底是碰上了。
莫谷尘:我告诉你,要不是当年实在不能动手,我早上手揍顾景了,太欠打了。
莫谷尘走出去,看见惜福正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一门心思地准备茶水,暗星冲他挥挥手当做打招呼。扫视一眼,再凝心感受下四周,莫谷尘放下心来,抱着自己的剑闭目养神。
雪依旧下着,铺天盖地,北风呼啸着穿过迂回的游廊。静禅室内,披着方丈袈裟的僧人转着手中佛珠,低眉敛目地诵念佛经。
“呛”兵器交接的声音兀然响起,莫谷尘右手微微一颤,来人比他想得要武功高强。“进去,护住王爷!”冲着暗星和惜福大喊一声,莫谷尘反手变招,更施加了几分力。长剑寒星,来人侧身躲过,一只秀气的手自黑袍下伸出,击出一掌。莫谷尘急急回防,挡下的同时也被迫后退几步。随手将剑挥开,莫谷尘喘了几口气。
这次的人,很强。
眼神一凛,对面的人似乎定了定,想起来什么。莫谷尘趁着这个机会抢先出招,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进到内室。
当惜福跟暗星抢进内室的时候,顾景已经从床上坐起。他白日素来睡不安稳,光线晃眼,莫谷尘跟人交上手的时候他就已经醒来。“王爷,莫谷大人正在外边,请勿轻举妄动。”暗星手持短刃站在房门前,神情戒备。尽管他是莫谷尘的弟子,可是称呼还是改不过来。“回来吧,本王这么多暗卫,还不至于让个小孩子去冒险。”顾景依靠在床榻上,惜福小心地给他系上狐裘,这里不必王府,没有地龙炉火也不是很旺,小心些好。
看到窗外突入几个白衣人,袖口边缘刺着黑色羽毛,暗星慢慢倒退回到床头,短刃还没放下,紧绷的身体却可以看出放松来。只是这般刚安排妥当,那边打斗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没有人说活,靠近门的人甚至没有听到呼吸声。顾景心头一颤,莫谷尘武功高强,应该不会有事,再说这群人的目标是自己,莫谷应该只是被逼到外边。顾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去听外边的风声,可他并非练家子,根本什么都分辨不出来。屋内一样静默,白衣人自知使命为何,只是在屋内死守。相国寺内常年有皇族人手,再是等等,兵马未到或者莫谷尘没有发出信号时,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然后窗棱破碎,一阵强大的掌风袭来,正对着窗口的白衣人还没来得及对抗就口吐鲜血倒在地上。黑纱蒙面的人毫不恋战,硬吃下几道攻击打开护在顾景身前的人,抓起顾景就冲向窗子。在越过窗口的一刹那扔出暗器,便头也不回地冲向相国寺外。
方丈放下佛珠,立在窗口,看向黑衣人逃离的方向:
“阿弥陀佛。”
狐裘碎成几块,安静地躺在雪地上。
等到莫谷尘浑身是血地回来时,看见的是一地尸体。黑衣人最后丢出的暗器上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划伤的人无一幸免,显然,顾景已经不再屋内。深吸一口气,他被人逼出斋房就感觉不妙,等到被另一群人围住更是心里一顿。跟他单对单的人武功太过高强,他自己都没有胜算,也幸那人没动杀机,可他若是返回去劫走王爷......莫谷尘回来晚了。
“伤势最轻的去找人来,剩下的在原地等候。”莫谷尘将滴血的长剑收回鞘内,冷静地下达命令,“有人来时拦住他们,这件事不要张扬。”还不知道王爷的意思,莫谷尘只能按照惯例将事情压下。“你要干什么去?!”眼看莫谷尘要走,惜福顿时尖叫出声,“王爷还没有下落,你要干什么!”“闭嘴,不然,”莫谷尘转身回眸,一双眼狠狠地钉上惜福,丝毫不掩饰的戾气,“杀了你。”
王爷曾经交代过,这个城中有能力的只有三个。东辰帝,白佑澜,白佑澄。
他要去太子府。
太子府。
“太子,莫谷尘求见。”托许幸言的福,青岚现在对顾景身边的人多少有些了解,“长风在院子中把他拦下了。”“莫谷尘?”白佑澜放下手中的笔,他刚听完政回来,“你去把许幸言也找过来。”“是。”青岚恭敬地退下。白佑澜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间。
顾景居然有事找他?还派的莫谷尘来?真是稀奇。
院落里长风跟莫谷尘正在对峙,莫谷尘身上受了不轻的伤,可是戾气太重,长风不肯让他再前进一步。太子不能有事,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等着。
“立在这里干什么?进屋啊,这么大的雪,可别落下旧伤。”白佑澜出来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看见莫谷尘浴血而立,便知道顾景肯定出了什么大事。“太子殿下,王爷不见了。”莫谷尘抬眼冷冷一瞥,目光浸透冰渣,长风下意识站在白佑澜面前。“你怀疑是孤?”白佑澜弯起凤眸,眼光凝重。“我不管是谁,我只想找回王爷。还请太子帮忙。”凶手可以以后在追查,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王爷。冰天雪地,他不知道王爷能撑到几时。“人,孤肯定找。但是伤也要养,”白佑澜听到许幸言的声音,“不然你家王爷回来,只怕会揪着孤不放了。”
“伤成这样还敢在外边站着?”许幸言惊天彻底的一声吼成功吸引莫谷尘的注意,许幸言来福王府来得勤,加之他不发火时是个自来熟,已经跟府内一些人的关系还算的上不错。莫谷尘一下被吼愣住,许幸言见他不动,火气就上来了:“我说你们还真一起的,不听话的脾性怎么那么像呢?赶紧麻溜的,给老子滚进房里!受这么重的伤还敢在这外边瞎晃悠,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吧?啊?你们这种人看着就生气,一个个不把自己命当命,救你们有什么意义?你说!好好活着能死是吧!”见人不动,许幸言一边抻着莫谷尘的衣领往阁楼里走一边一边数落莫谷尘,那架势不像是救人倒像是杀人,还是杀得有深仇大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