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虔之半闭着眼,脖子与肩背一片通红,陆观擦完他的背,便从身后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宋虔之舒服地嗳出一口气,继而微微睁开了眼,眉头一蹙,反手抱住陆观的脖子,忍耐地背靠着他发出低声的喘息。
陆观低下头来吻他的面颊和嘴角,动作十分温柔。
本来宋虔之还在想白古游,这下什么也想不了了,张嘴回应陆观的吻。
汗水融入池水,皮肤被热水浸泡得柔软滑腻,皮肤的磨蹭带来难以言喻的亲昵感。连日来奔波的疲惫与紧绷都松懈了下来。
事毕,宋虔之懒洋洋地靠在陆观胸膛上,快睡着的时候,听见耳边陆观在说话。
“起来吗?”
宋虔之:“再泡会儿。”他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透出的餍足,像一只饱食后的猫。
陆观的手在宋虔之胸腹上抚摸,又像是在给他擦澡。
闭上眼,仿佛能听见窗外屋檐下的铜铃轻响。宋虔之的思绪飘出很远,母亲、外祖、姨母,周家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顽强生命力,离开春越来越近了。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母亲的病就该有所好转。
那时候黑狄人也应当已经被驱逐出去。朝堂稳定以后,楼江月的案子必然得给上面一个交代,苻明韶会再度想要扳倒李晔元,将周家人彻底驱逐出权力的中心。
宋虔之拧起眉头,胸中一口闷气,挥之不去。
继而宋虔之又想起了秦禹宁,外祖去世以后,秦禹宁这个大弟子当仁不让成为周派代表。
少时周婉心带宋虔之回周太傅府上住,秦禹宁常去跟周太傅请教学问,宋虔之去找周婉心时,总会见到秦禹宁与周婉心在廊庑下说话。即便周婉心已嫁做人妇多年,秦禹宁仍称呼她一声“二小姐”。
宋虔之懒懒地睁开眼睛,心想:秦叔为什么会叫自己杀了苻明懋呢?
李晔元又为什么会与外祖常年保持通信?
至少在三年前,苻明韶还是相当依赖李晔元的,这种依赖建立起来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李晔元与外祖没有关系。或者,外祖骗过了年少的皇帝。
所有没有根基的天子,在年纪小时都要寻找依靠,周太后便是苻明韶的依靠,同样,周家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也是苻明韶所要借用的。
周太后不会不知道等到苻明韶羽翼丰满之后,会试图摆脱周家的控制,于是太傅去世以后,周太后开始拉拢李晔元。这样李晔元自然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可是拔除了这根钉子,谁是会取代李晔元的人?
宋虔之突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陆观腰腹贴着宋虔之的臀,他一动,同时,陆观也睁开了双眼。
宋虔之小声地靠在陆观肩前问:“如果皇上扳倒了李相,谁会接李相的位子?”
“兵部尚书秦禹宁是皇帝用来制衡李相的,李相一倒,下一个目标就是秦尚书。”陆观仔细想了想,把各部大员的名单在心中过了一遍,“可能是杨文。”他话声顿住。
“你想到什么?”宋虔之从这个停顿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陆观有些犹豫,说:“要不然就在罪臣之中。”
“罪臣?”这倒是宋虔之没有想到的。
“那些在夺嫡之争中没有被赶尽杀绝的贵族和大臣,要是皇帝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是皇恩浩荡。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将为天子肝脑涂地。”
“罪臣之后……”宋虔之沉吟道,“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但要与李相分庭抗礼,不会是寒门。被流放抄家的士族,先帝时候被论罪的贵族。”他抿了抿唇,手肘碰了碰陆观,“起吧,泡得脚都软了。”
陆观嘴角现出一抹笑,脸颊发红,他一站起身,水珠便顺着满身漂亮的古铜色皮肤滑落。
宋虔之脸有些发红。
“上来。”陆观自己赤条条站着,示意宋虔之过来,用干布给他擦身,就在宋虔之的注视下,那处一点点抬头,陆观面上却不为所动,脖子通红,把宋虔之皮肤擦干,给他穿上干净的单衣,再裹上袍子,才去穿自己的衣服。
泡澡太舒服,到了榻上宋虔之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别的事情,只想睡觉。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上路的时候还没醒,陆观把他抱上马,骑在他的身后,宋虔之一直在马背上打瞌睡,但睡得很不舒服,清醒过来时,马已经驰在赶赴风平峡的官道上。
快马赶了一整日的路,接近六百里,途径洪平县,宋虔之还下马去看了看。洪平县被烧得干干净净,旷野上伫立着城池废墟,人、牛、羊的尸骨曝在烈日之下,天气很冷,虽无异味,却在漫天风尘黄沙里显得格外荒凉。
傍晚他们宿在距风平峡最近的一所驿馆,驿馆里的小吏跑了一大半,驿丞尚在。屋舍破破烂烂,勉强也能住,没有马可以更换,安顿好以后,陆观下去喂马,宋虔之检查了一遍行李,把圣旨官印都收好,坐到桌子后面去写一本手札,出京之后,他将每日所见都简略记下来。
写完之后宋虔之下去找热水,看见马厩那边站着个人。正是陆观。宋虔之向马厩走出两步,看见陆观的旁边还有一个人影。
“宋大人。”周先叫了出声。
宋虔之本想偷听一会,只得讪讪走了过去。
“怎么起来了?不多休息休息。”宋虔之拍了拍周先的肩。
“都是皮外伤,好得差不多了,多起来活动活动。前些日子躺得太多,手脚都僵了。明天一早我还打算起来打打拳。”周先笑道。
“麒麟卫就是不一样啊。”宋虔之笑了笑。
几匹马都在专心吃草料,整个马厩中只有马鼻子喷气的声音,马咀嚼时嘴唇如同波浪一样翻开,宋虔之盯着看了会,猛然回神。
“明天就该到了,我还有些紧张。”宋虔之看周先,“白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凶吗?”
“不见得,很有威严。宋大人身负圣旨,乃是钦差,白将军自会以礼相待。”
“生成什么模样?大络腮胡子?”宋虔之轻声道。
周先笑了起来:“明日就见到了,我最是口拙,不好形容。困了,我去睡觉。二位大人早些休息。”
这就各自辞过,宋虔之无聊地看了会马吃草料,陆观过来牵他的手,也回去睡觉。
半夜里宋虔之和陆观同时被一阵响动惊醒,陆观一手紧紧揽着宋虔之的肩。
两人凝神屏息听外面动静。
宋虔之眉头皱了起来:“动了刀兵,西面。”
四目对上,陆观沉声道:“周先。你别动,我去。”
前脚陆观提剑冲出去,后脚宋虔之也起来穿好衣服提起剑往外冲。
院子里周先已经与人缠斗在一起,森冷刀光激烈迸溅,陆观一阵旋风似的卷入战阵,偷袭的黑衣人顿时落了下风,左手臂受了伤,行动不便地拖垂着。
宋虔之正要冲过去,黑衣人抓住瞻星甩过去的长鞭。
“啊……”瞻星一声惊呼,被黑衣人就手以长鞭将收不住力的瞻星拖了过去,一把掐住她的脖颈。
“放我走。”黑衣人压着嗓音说。
“你放了她。”周先道。
“少爷别管我!”瞻星话音未落,整个头颅被迫上抬,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从南面离开,到了安全之处,自会放了她。要是有人追来,我立刻就杀了她。”黑衣人手劲极大,掐得瞻星雪白的颈项中一片通红,仿佛即将被折断长颈的天鹅。
等到破晓之前,宋虔之三人按照黑衣人的条件,离开驿馆往南去找瞻星。宋虔之本想让周先就在驿馆休息,陆观却不同意。
“是冲着霸下剑来的,周先必须和我们待在一起。”
于是三人一起行动,带好行李,在驿馆南面不到二十里外的湖边找到了被打晕的瞻星。
宋虔之扶起她来,探了探鼻息,扶瞻星起来,看到她的后脖子有一道红痕。
“只是打晕了,没事。”
周先骑马带瞻星,陆观与宋虔之各骑一匹马,立刻出发往白古游的大营赶去。不到正午,辕门已近在眼前。
袅袅白烟盘桓在军营上方,正是生火造饭的时候,一眼望去,看不见营地的尽处,此地三面环山,一面夹着峡谷窄道穿山而过。
小兵查验过宋虔之的官印,入内通报。
没有让宋虔之等太久,立刻有四品武官装扮的将军步出,手里是宋虔之的随身官印。按察使的印还没来得及刻,宋虔之让人带进去的是少监的随身官印。
来人抱拳道:“钦差大人。”
宋虔之接回官印收好,向那武官介绍陆观、周先,正要进去时,武官伸手拦了一下。
“大人,女子不可入内。”
宋虔之正要发作,瞻星主动道:“我不进去,少爷先去办事。”
瞻星朝宋虔之使了个眼色。
宋虔之默了片刻,向武官问:“最近的市镇在何处?”
“请姑娘往西南行十里,便有一座小镇,可以暂时落脚。”
瞻星取出一个小包袱,给了周先。
“多谢姑娘一路照顾。”周先道。
瞻星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上马就走,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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