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虔之骑马回去,把贺然吓坏了,连忙过来把脉,宋虔之与他说话,流畅明达,显然是已经完全恢复。
贺然仍不放心,把路上要带的药材都收拾齐备。
而宋虔之召集屈肆封与马肃二人,在房间里简短布置了一番。宋州城的两千人,他只要一千,陆观留下来的精锐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字。
屈肆封一不放心宋虔之的身体,二没忘记陆观的吩咐。
“谁是征南大将军?”
屈肆封硬着头皮答:“自然是侯爷。”
宋虔之点头:“我力所不及的时候,听陆大人的,现在我好全了,就听我的。”
马肃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如雷,手掌在桌上一拍,指指屈肆封:“是我们侯爷武功不济,还是马术不精,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就算让姓陆的小子知道,也是他们两个去拼榻上功夫,横竖把床滚翻了也不干你小子半点事。”
屈肆封一时间无比尴尬,握拳在鼻下,咳嗽了一声,朝马肃打眼色。
“正是,横竖不干你什么事。”宋虔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屈肆封,“本侯昏迷时,你是看上了陆大人?”
屈肆封连忙撇清关系,话都不会说了。
“那就好,否则眼下本侯要拿你练练手,试试身手。”
屈肆封连忙道:“卑职不敢。”
宋虔之挥手道:“去挑人,今夜就出发。马肃,你把那几个熟悉路线的乡民带来,我要问问,这一路还能收不少人。叛军与宋、循二州百姓结仇,是我们的机会,为他们一血仇恨,也是我们的责任。”
“是。”马肃连连点头,“这两州也是大楚子民。”马肃深深看了一眼宋虔之,只见到宋虔之捉笔拉出一条曲折的弧线,标注龙河,接着,是龙河沿岸的村镇,连绵群山,宋州、循州州府所处的位置。
不知什么时候,马肃和屈肆封已出去,宋虔之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他凭印象将龙河沿岸主要的地方道路都绘了出来,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眼,捉笔的手垂在一边。
宋虔之脑海里浮出一个声音来,是陆观的声音在呼唤他,悲痛贯穿了他的声音,在一片茫茫黑夜里,陆观不断喊他的字,摇撼他的身体,令他昏迷中也似在大海上被要命的浪潮抛高又温柔地托着降下来。
有一晚他梦里,萤火漫天,鼻息间尚且有夏夜迷人的花草馥郁,陆观轻声地叫他的字,叫了好些遍,一声比一声更轻,柔得不似平常。
他叫他:“逐星啊……”
那样温柔低回,却令梦里的萤火都变了颜色,那青白的冷光化作无数红色的光点,草丛里走出陆观伟岸的身形,近时他看清了陆观双目下那两滴血泪。
回忆到了这里,宋虔之突然睁开眼睛,他急促喘息片刻,深深吸气,双目略略睁大,看向门口。
脚步声在他门外停下,马肃请示了一句。
宋虔之扬声道:“进来。”
从村寨里带回的几位乡民是经过马肃层层盘问挑选出来的,愿意为征南军效犬马之劳,宋虔之朝马肃吩咐取酒来。
几人当中显然有一位是“头儿”。
宋虔之请他们坐下,等酒来了,亲手拍开泥封,满上。匕首亮出时,三人俱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在这些乡民的注视里,宋虔之割破手掌,将血滴在酒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老太太的身后事全都结束了,回来之后,从下午睡到今天。
恢复日更,放心追文,感谢读者大人们。
☆、惊蛰(柒)
血滴进酒里,蜿蜒晕开,如同千丝万缕的龙爪花。
为首的“头儿”见如此,接过宋虔之递来的匕首,照样划破自己的手掌,两人的血都滴在浅口的酒坛中,宋虔之一手提起酒坛,灌满四只酒碗。
数人都看着宋虔之。
“干了这一碗,后面的事情,就要偏劳各位兄弟。”
那头儿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带着的两个乡民却都是他的叔辈。宋虔之心想,能让一个年轻孩子当头,此人必定勇武能干,年轻人不能以德服人,却能以武服人。
“不敢,我们都听说了,征南大将军是朝廷重臣,勋爵人家,我们这些泥潭里的小虾,岂敢同侯爷称兄道弟。”当头的没有端起碗,他手下的人个个也木着脸,都是田间地头的人,晒得一脸金黄色,颧骨涂染着天然的两坨红晕,嘴唇干裂,如同木纹。他们个个手指粗胀,指甲里黑色的泥痕无论怎样也洗不干净。
宋虔之放下碗,道:“兄弟们心里还有疑虑,说出来听听?”
那年轻人笑了起来,擤了把鼻涕甩在地上,咬咬牙,说:“侯爷爽快,我们三个的命,不要便不要了,只是兄弟们身后,还有一个村子的人户,妻儿老小,表舅外甥,侄子侄女的一大帮子人。我是个粗人,想跟侯爷先讨点银子,安顿家里。”
“马肃,取一千两银子来。”
年轻人呼吸顿时窒住了,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胸膛中发热,摆了摆手说:“用不了这么多。”
宋虔之没有理会,示意马肃就去取。
三个乡民面面相觑,在带头人的牵头下,三人纷纷站起,不等宋虔之拒绝,三个庄户大汉齐齐下跪,在地上给宋虔之磕了三个响头,继而大大方方地站起,面上没有半分受了屈辱的意思,反而脸都更红了,眼神也洋溢着兴奋和感佩。
“那我们仨,就算卖命给侯爷了。”当头的端起酒碗,被宋虔之按住了手,他奇怪地看了一眼宋虔之。
“不要你们卖命,只需带路就是,军队里多好手,我们这一支不是花架子,都是以一当百的精锐。只是我想办一件事,没有三位帮忙,事情办不成。”
“侯爷请吩咐。”
“我听说从宋州败走的叛军,不少都各自归家了?”
那年轻人犹豫片刻,想到方才得的银子,足够自己村里不下地也用上十好几年的了,他搁在桌上的右手,不断动来动去,食中二指互相搓弄。
宋虔之也不急,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喝,他也不看这三个人,一脸思索的模样。
良久,年轻人下了决心,不去看自己的两位同伴,开口道:“成王败寇,侯爷想要清算也是理所当然,我知道叛军都在哪,也知道哪些村子完全归附了孙逸,有那么两个村,全村都当了细作,到祁州刺探军情……”
“郝九!”年纪大些的一个男人忍不住喝阻正在说话的年轻人。
郝九做了个手势,垂着头,嘴唇发抖地怒声道:“表叔,做人要知恩图报,咱们得了这么多好处,全村都得救了,难不成您还想一张嘴吃两家饭!”
“他们也都和咱们村子沾亲带故啊,你同姓的那些堂兄弟,认了你做干爹的那些子弟,逢年过节红白喜事都是有来有往的,你……”
宋虔之看了那男人一眼。
那男人揣着手,脖子一缩,闭了嘴。
“你接着说。”宋虔之朝郝九吩咐。
郝九一直低着头,把情况全交代了,叛军多是宋、循二州当地人,被孙逸强行抓了壮丁,少数是外地驻军,随各自将领来这边地想杀一番功名出来。
“大楚人才济济,当兵当不出名堂来,宋州循州地盘虽大,孙逸自立为王,仰仗军队,怎么也能奔个好前程,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便是乡里的粗人也都懂。孙逸对有本事有胆气的年轻人许以厚禄,但这些年府库不充裕,这些钱帛粮食不过也是打劫来的赃物。一窝子土匪,还做梦当皇帝,将宋州、循州糟践得不成样子。”郝九越说越是激愤,这话不全是说给宋虔之听,更是说给他两个同伴听。
宋虔之听明白郝九的意思,对这青年有些刮目相看了。
“那些叛军,不打仗的时候,四处逞勇斗狠,祸害乡里,淫辱女子,对老人孩子随意拳打脚踢。不过是因为他们怕,要找个地方出气,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些人一旦退缩,不仅逃兵本人要斩首,全家也要杀光,左邻右舍,同姓同族,无一幸免。既不能做逃兵,只有欺辱比他们更不如的人,心里那口气才能顺过去。这样的人,大表叔、四表叔,你们觉得不该杀?”
“这……郝九,话不能这么说,各人有各人的逼不得已,我们知道你心善,看不惯那些兵痞,可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况,如果这一千两银子是以出卖乡邻为代价换来的,村里的老小也花不下去手,到时候事情戳漏出去,咱们成了什么人?岂不是猪狗不如烂心肝的。”另一人气得不住跺脚,后悔跟着来了。
“我不是要杀他们。”宋虔之道。
郝九猛地抬头。
“不杀?”
“不杀。”宋虔之肯定地答复他,“我是要收编他们,让他们去替我打头阵。”
“他们如何能肯?”郝九皱起眉头。
“那就看谁狠了。如果你所言非虚,孙逸能用的招,我也能用。我还要加上几条,凡是欺辱百姓的,其本人受戮刑,家中女子没入官妓,男子充军发配,永不入仕,不牵连邻里,只牵连血亲。”宋虔之说,“既能在乡邻之间发泄,这种人不会因为一人受罪牵连左右就心生畏惧,说不得还要豁出一条命拉旁人下水。对本人处以极刑,牵连至亲,想必能够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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