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还没有筹码,阿莫丹绒王廷将会有一场内斗,坎达英已年逾六十,坐镇王廷还行,要上阵杀敌,神威必会大不如前,再是英雄,也无法与天命相抗。这些年坎达英宠爱琼华夫人,对琼华夫人所生的赤巴小王子寄予厚望,何况,多琦多羽翼日渐丰满,又有后族支持,他的娘舅兀赤述可不是善类。如果坎达英决议南征,对我们是好事。”
说到这里,李宣也听出了门路。王廷内部争斗,则阿莫丹绒很难有余力继续攻打大楚。坎达英显然是英雄迟暮,王廷中势力杂错,他不动则已,若是御驾亲征,变数极大。
对于大楚,已是危局,越是有变,就越是安全。
“所以皇室暂时迁居到南州,陛下不可在前线,即便只是有被战火波及的可能,老臣也绝不会让陛下冒险。”左正英道,“陛下带少许宫人,与太后车马从简,先迁到南州,入主行宫。北线战事安定后,再迁回京城,此事要秘密进行,尤其不能让贵族知晓,王公贵族只要一动,整个京州就会民情激愤,人员潜逃。要是不幸真让阿莫丹绒攻过虎墩关,则京州必然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 过完年啦,新年新气象,祝大家19年都能开开心心,离梦想更近一步-3
☆、枯荣(捌)
“可是……”李宣面上仍带犹疑,他想起宋虔之离京前的忠告,目光与左正英短暂相接,要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在左正英面前,贸然说出宋虔之的一番话来,并不明智。他已拜左正英为太傅,宋虔之也再三说过,用人不疑,眼前这二人,便是他如今最应该倚赖之人。
李宣缓了缓神色,唇角微提起,温声道:“那便照太傅的意思,明日一早请二位大人卯时进宫,陪朕用早膳,届时朕会宣其他几位大人一同进宫,议定大行皇帝的丧礼,就在这三五日,将此事办了。朕会将太傅的话,转达给太后。”
左正英摇了摇手:“陛下只要让太后宫中为南迁做好准备,收拾一些途中必备的生活用具便是,不必与太后商量。陛下万万不可重蹈大行皇帝的覆辙,臣知宋虔之有从龙之功,但陛下始终要明白,君君臣臣,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朕知道了。”李宣面有不悦,隐忍着没有发作。
左正英和秦禹宁一起步出东暖阁,室内暖烘烘的黄光从窗格投射到院落中青灰色的地面上,他二人的影子并排着,转到无人的长廊之下。
秦禹宁揣起手,长吁出一口气,驻足片刻,侧过脸去对左正英说:“太傅一番直谏,许是将话说的太白,如今这位已经是九五之尊,不可再当作无知青年对待啊。”
左正英冷哼一声,提步先走。
秦禹宁摇了摇头,紧随上去,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秦禹宁脑海里已浮现出家中盛满热水的大桶。他只想赶紧泡个澡,让夫人准备一盏酽茶,挑灯夜战在所难免,他得好好斟酌一下,如何措辞,有两封信需要派出去。一封给龙金山,表明朝廷极可能要与阿莫丹绒议和,另一封给宋虔之,让他专心应对孙逸,如今迁都已是势在必行,南部安宁问题在一夕之间就被推到了眼前。
东暖阁中,李宣枯坐了一会,一柄狼毫掷出在砚台里,溅起朱砂飞沫,他烦躁地将手边那张纸揉成一团。
“陛下切勿动怒。”吕临取过沾污的笔,涮洗干净,在柔软的绵纸上拭干水分,挂上笔架。
李宣没有说话,只是腮帮绷得极紧。
“你怎么看?”李宣抬起眼看吕临。
吕临面上闪过诧异,啊了一声,旋即低头,沉声回应:“微臣一介武夫……”
“问你就说。”李宣急切道,“你觉得太傅所言如何?”
吕临审慎思索片刻,开口同时,密切留意着李宣的神色,道:“自荣宗起,周氏在朝中根基稳固,是以太傅所言不无道理。”
李宣嘴唇抿得紧紧的,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吕临舔了舔嘴唇,继续说下去:“不过依微臣拙见,陛下大可不必将逐星看做周氏,第一,他本不姓周,第二,陛下想必很清楚,逐星心中已有所属,将来是……无法为周姓开枝散叶的,周太傅一脉,到逐星这里,算是个头。”
李宣倏然睁大眼睛,眼底迸出光来,频频点头:“这朕知道。”
“那就是了。太傅无非是担心陛下过于宠信逐星,太后会借势死灰复燃,然则如今朝中局势与大行皇帝登位时截然不同,周太傅的影响已微乎其微。”吕临顿了顿,欲言又止。
“你说下去。”
“倒是礼部、工部不少大人,都是太傅在国子监时的门生,陛下还是要将恩科提上日程,是时候,给站在朝堂上的人提个醒了。”
李宣略略蹙眉:“你是要朕培养自己的势力?”
吕临垂眸拱手:“陛下仁厚,但您要知晓,高处不胜寒,能为您一挡寒风的,只有群臣的忠心。”
还有天下人的民心所属,李宣心中想,没有说出来。他看了一眼吕临,整个人放松下来,问他:“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同逐星,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你觉得,他真是钟情一人,不会再同女人成亲了?”
这是要说私话了,吕临面上也露出些许笑意,他更愿意伺候李宣而非苻明韶,李宣性情温和,也能听得进去话,这在一个君主或许不是好事,但若论事上,如此君上,远胜于阴晴不定的苻明韶。
“微臣最初也不信,陛下或许不清楚原本宋逐星入主麟台,是个令京中大员闻风丧胆的罗刹。可臣亲眼所见,他二人在一处时,俨然是一对小夫妻,陆观对逐星很是照顾,陛下不知道宋逐星那个人,打小就不喜欢同旁的官宦子弟混在一处,他爹安定侯原只是工部侍郎,是为与周家那位二小姐相配,先帝才给了他一个侯爷的身份。”
这些事情李宣是不大知道,他对宋虔之的印象只有苻明弘很喜欢这个表弟,时时召进宫陪他玩耍。李宣想到,吕临说的这位二小姐,就是进宫陪伴当时的皇后,当今的太后的那一位,想起来印象已十分模糊,只约莫记得是个美人。
“而宋家待他娘不好,安定侯在外养有一名别宅妇,此妇人是有夫君的。当初宋家为占得这门好亲事,瞒下未禀,安定侯这家里两头大,瞒了不少年,宋家的老夫人眼光浅,见重孙落地,便要让重孙认祖归宗。宋虔之就将此事闹到了宫里,为了他娘,宋虔之是连他老子的脸都打的人。皇上且想一想,他能忍气吞声跟他爹周旋,让他爹将他送到大行皇帝跟前,这是他的本事。再则,他掌管麟台时不过是十五岁,从此整个安定侯府便是他一人说了算,出了府,京城的大员都要看他眼色行事,皇室密档封存入麟台,秘书省的性质完全改变,从不起眼的文档衙门,异军突起,成了与麒麟卫队一般让人闻风丧胆的地狱衙门,而他,就是殿上铁面无私的阎王。”
“从前弘哥……”李宣脸红了一红,端起茶轻轻喝一口,说:“故太子也很疼爱他,朕倒是不曾听他说过这位小表弟的家事。”
吕临:“从他入主麟台,我们这些酒肉兄弟,再不敢同他玩在一处,生怕大意时家里人就折在他手上。其实要严肃查起来,能够彻底干净两袖清风的官员,放眼京城,也未必能找得出一个来。无非是大行皇帝当时初登帝位,要为自己的人腾位子,削弱周氏在朝中的根基。”
李宣沉吟不语。
“陛下,七年了,若说大行皇帝唯一做了一件有益于您的事,便是如今这朝堂,都是掀不起风浪的人。现在的盘面上,有些老臣,有一些无甚根基的寒门学士,尽皆可以有一个体面的方式离开朝堂。”
“嗯。”良久,李宣长出一口气,看了看吕临,微笑起来:“朕会好好斟酌。”
吕临的话已经有些越界,但这些日子里,离这位新帝最近的人只有他,这让他心中始终有个念头盘桓着。将来,他恐怕会是李宣跟前的近臣,是时候一展抱负,这半年来将头挂在脖子上出生入死,总算没有白费。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吕临低头请辞,出去换了班。
皇宫里静悄悄的,接近天亮的时候,东暖阁屋檐下汤圆丸子大小的水坑积满了,亮亮地反射微光。
宫人用一头带铜钩的长竹竿将茜纱灯取下,换过灯芯,清除昨夜冷灰。
一早仍然是孙秀近前伺候,李宣洗漱毕,该到的官员就都进了宫,早膳摆在东暖阁。
皇帝近来是长在东暖阁里了,承元殿停着大行皇帝的灵,李宣不喜奢侈,东暖阁甚至没有作新的布置,就成了这位新帝的议事之所。新帝没有妃嫔,吃睡都在这从前只作苻明韶用功读书之处的暖阁里。
皇宫的清晨,是李宣最喜欢的,宫里养着不少鸟,早晨叽叽喳喳吵闹,这时他便会依稀想起许多年前,有一天早上他还酣睡着,一只鸟儿从他的被子里飞出去,鸟羽和幼嫩的爪子在他皮肤上剐蹭微微发痒的感觉。那一天,太子冰冷的手也沿着他的腰滑入他身体最隐秘之处。
他总是会想起苻明弘带笑的眼睛里,那双泛红的眼睛倒影,盛满的欢愉和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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