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明懋眉毛动了动,点头道:“知道,他父亲是我的旧识。”苻明懋起身,拎起茶壶走了出去,唤人去添热水。
从苻明懋身后看出去,宋虔之见到一个黑衣人提着茶壶走了。
“我姨母有话给殿下。”
苻明懋眉头微微一蹙,带疑惑地问:“太后?”
“是。”宋虔之正要说话,被陆观拉了一下手,手掌被陆观用力抠了一下,继而陆观就在苻明懋的眼皮底下握着宋虔之的手没松开。
苻明懋来回看两人,仿佛明白了什么,眉头舒展开来。
宋虔之朝苻明懋说:“太后的意思,让你等。”
“多久?”
“五年。”宋虔之直直盯着苻明懋,对方的神色滴水不漏,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宋虔之又道,“太后说战场上你不是白古游的对手,与其损兵折将,不如等上五年。到时候你要的都会有。”
良久,苻明懋笑了起来:“太后果真这么说?”
“对。”宋虔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苻明懋敛起笑意,揉了揉鼻子,道:“我不是三岁孩童,这些年我得到最大的教训就是,谁也不能相信。”
宋虔之皱起眉,道:“但你只能等,开春以后,镇北军会强攻,黑狄节节败退,只不过是多打一场硬仗,死的都是你舅舅的兵,他助你一定有条件,是什么条件?割地,还是纳贡?”
苻明懋淡道:“你不了解黑狄人,他们不像大楚人势利,黑狄人重情重义,我舅舅真心爱护我娘,也是真心爱护我。”
宋虔之将信将疑。帝王家的真感情,他还没有见识过,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黑衣人送水来,苻明懋亲自去接了过来,给宋虔之和陆观泡茶,也把他自己的茶倒了重泡。
正在宋虔之犹豫是否要喝的时候,陆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没毒。”
苻明懋笑道:“他没说错,我是带着诚意来的,宋大人,我一直很敬重周太傅。”
宋虔之也渴了,喝了一口,吁出一口气:“好茶。”
“是我让下人带的,这县里没什么好东西。”苻明懋抿了一口茶,稍微出了会神。
宋虔之觉得,他是想到被贬为庶民之前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现在苻明懋似乎过得也不差,母家强大,他只要能逃回黑狄,下半生也一样能过得富足闲散。
“恕我冒昧。”宋虔之开口道。
苻明懋:“宋大人请说。”
“殿下的舅舅疼爱您,即便殿下不跟皇上相争,也能去黑狄过体面的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因为我不忍见大楚的子民受苦。”苻明懋说,他抬头时颈中伤痕露出来,他脸上没有表情,说话声不大,却在宋虔之的心里激起巨大的波浪。
“苻明韶是个弑父杀兄的畜生,他没有资格做皇帝。”
铮然一声,陆观站起了身,他手里的剑刚刚出鞘,三名黑衣人就闯进门来,也拔出剑来。
宋虔之左手拦住陆观。
苻明懋并不在意,扬声道:“退下去。”
他的手下听令退出屋去。
陆观收回剑,却一把抓起宋虔之,粗声道:“不必听他废话了。”
宋虔之察觉到陆观握着自己手腕的掌心在出汗。
“你们现在还走不了,只有我让你们走,你们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陆观,我看你未必清楚自己辅佐的是什么样的人,还是留下来听一听,如果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大可以走出这道门,就把门里的事情忘记。”
“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陆观僵硬地说,像在解释为什么要带宋虔之离开。
宋虔之拉开陆观的手,摸到一把汗。宋虔之隐隐察觉到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握着陆观那只出汗的手,朝他说:“让我听听大殿下想说什么。”
陆观眸中涌出绝望,他张了张嘴,嗓子里却被什么堵住了。陆观烦躁地咬住嘴唇,重新坐下来,他闭上眼睛,松开宋虔之的手,挺直背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殿下可以讲了。”宋虔之也坐下来,朝苻明懋点头示意。
外面正在起风,门窗被大风吹得咣咣的响,整间屋子里溢满茶香。
苻明懋手中握着一只有点烫的茶杯,想了一会,开了口:“今天没有人打扰,那我从十年前讲起,当时周太傅还在朝中。”
☆、沐猴(捌)
十年前,宋虔之才九岁,这段过去对他而言完全是空白,宋虔之心里暗暗在算,那时候他外祖周太傅确实还活着,不过已经不是太傅了。
苻明懋仿佛看出宋虔之的心思,笑道:“周太傅以后,本朝再没有人坐上太傅的位子,因为父皇不认为有人能够比得上你外祖父。”
宋虔之露出谦虚的淡笑。
“那时候周太傅的官位是太子太保,专门教二弟读书,现在怕是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太傅同时也是我的老师,不过他教给二弟的是帝王之道,教给我的是为臣之道。这是父皇的安排,等二弟登基之后,我会是他最有力的臂膀,为他镇守四方,肃清朝堂。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两年后,二弟会发生那场意外。”苻明懋眼睛红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老师他也认为这事是我所为。”
两年后,宋虔之想到十一岁那年秋天,他娘带他回外祖家吃御赐的水晶葡萄,正在后院里和小厮追着玩,母亲突然打断他们,冲过来一把紧紧地抱住他。
那时不觉得如何,只是那一幕留存在了记忆里,当时他娘抱他很紧,勒得宋虔之的骨头都疼。
接着,他娘就带他立刻进宫,一路坐在马车里,他娘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宋虔之要下去喝口水都不行。到了皇宫,他第一件事便是去如厕。
“宋大人想起来了?”
宋虔之脸色不大自在,憋尿的感觉仿佛穿过记忆来到他的面前,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道:“殿下请说下去。”
“二弟发生意外那天,我也在猎场,他坠下马后,是我抱着他回营地,我们骑的马是随机分配,没有人提前得知谁会骑哪匹马,挑好马之后,当场就上马出猎,根本没人有加害二弟的机会。”
“那就是意外了?”宋虔之说。
“是意外。”苻明懋道,“可是除了父皇,没有人相信我。”
宋虔之皱眉道:“当时没有人问殿下的罪。”这点宋虔之可以肯定,苻明懋直至六年前才被贬为庶民,苻明韶登基后一度仍然重用过他,时间很短,只有数月。
“没有人问罪,是因为没有可以证明我就是凶手的证据。但每一个人,都以看待凶手的眼光来看待我。”苻明懋轻描淡写地说,“我去向皇后请安,皇后总是称病,老师推托年事已高,让父皇为我换了两位新老师。二弟刚走的那一个月,父皇还常常召见我,安抚我,说公道自在人心,让我不必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内疚。后来父皇也不怎么召见我了,听说是从衢州,接了六弟回来,不久后,父皇便封了六弟做储君。”
没有证据证明苻明懋对太子下手,先帝又相信他并不是凶手,但所有人都默认是苻明懋做了手脚,致使太子坠马身亡。这些宋虔之可以理解,苻明弘是唯一的嫡子,他死后,苻明懋是长子,一旦先帝在驾崩前不立储,苻明懋就会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但这件事在周太后心里埋下了仇恨,她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苻明懋成为皇帝,所以整个周姓士族转而拥立无权无势的苻明韶做太子。
“弘哥骑的那匹马身上,毫无下毒或是受伤的痕迹吗?”宋虔之问。
苻明懋眼神闪烁,迟疑地要摇头,转而突然又点了一下头。
“有。”苻明懋看着宋虔之说,“马身上中了毒针,那是一种能致使马匹突然发狂的药物。”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观发出一声冷笑。
“大殿下刚才说没有能证明你是凶手的证据,那这是什么?”
宋虔之沉默着思考。
其间苻明懋不想理会陆观,也没有说话,他喝了一口茶,便等着宋虔之发问。
“马中了毒针这件事,哪些人知道?”
“除了父皇、母后及他们的近侍,就只有二弟的近侍知道,但当时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人,叫李宣。”
“大殿下对这名近侍印象很深?”
苻明懋神色带了三分不便明说的意味:“宋大人对这李宣,没有印象?”
从小,苻明弘就很疼爱宋虔之这个表弟,但两人相差九岁,更多时候苻明弘不过是疼爱弟弟,逗着他玩。认真算起来,宋虔之进宫的时候也不多,一年当中不过是数次而已。
“想不起来,李宣是谁?”
“李宣五岁进宫,做太子的伴当,那时候二弟才刚满周岁。”
“兴许我见过。”宋虔之道,“长得有什么特点吗?”
“很漂亮。”
宋虔之微皱起眉头:“是女儿家?”一想,太子的伴当也不可能是个丫鬟,肯定是个男的,还跟着去狩猎了,他脑子里模糊地捕捉到一个影子,只有一面之缘的一个宫人,他以为是太监。
“他不是太监。”苻明懋失笑,“不过为了在宫里便于行走,平日里他是作太监打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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