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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出师 (鳖壳鱼梓酱)


  若非知晓南江众人并不擅长算命,叶鸯定要认为江礼继承了某种神秘的祖传绝学,因此料事如神。煞是奇怪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隆重地请出那卷画,将其抬上木桌。望见画卷出场,江礼颇为自得,晃晃脑袋大肆点评:“不错不错,你眼光不错。这玩意儿是古物,还是名家所作?所属哪个朝代,出自谁人之手?这等宝贝,你从何处得来?”
  还没看到画中是啥呢,就先夸上宝贝了!叶鸯一阵好笑,故作严肃地答道:“此物乃无价之宝,实为佳期如梦顶级画师大作,年代嘛不甚清楚,想来是前些年的。半个时辰以前,它刚刚被我从佳期如梦后院里偷出来,还新鲜热乎着。”
  “咳咳咳——”江礼猛地咳嗽,似乎想不到他竟然会这样回答。适才给人带来快乐的蜜饯这回成了残酷的折磨,混合着糖汁的唾液呛到喉咙里,呛得江礼直流泪。好嘛,还以为叶鸯真拿到了宝贝古董,没成想他是到佳期如梦那地方偷东西去了!
  佳期如梦的画,有什么好的?
  不会是春宫图罢!
  江礼大惊失色,眼神中多出几许恐惧,声音都走了调:“这东西不能登大雅之堂,你带它回来作甚!你寡廉鲜耻,你、你——你个无耻败类!我看错你了!”
  都没展开看过,他如何得知此物不能登大雅之堂?叶鸯好生奇怪,但不知怎样开口去问,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捂住耳朵装没听到,放任他在一边叨叨咕咕。
  剑匣的长度与宽度都恰到好处,不光能搁下一卷画,还能搁下叶鸯的佩剑。叶鸯想到背着剑匣却不把剑放进去终究奇怪,便将佩剑也藏入其中。放好剑与画之后,从角落里找到前几日买来的油纸,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好剑匣,外头再套一块布,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外人决计看不出他背了个啥子东西。
  ——以上皆为叶鸯志得意满的想象。事实上,但凡是个走江湖的,瞧见他背上一个有棱有角长条形状的东西,都能辨认出那是剑匣。
  目睹他所作所为,江礼在旁边直摇头。他这一看就是鲜少用剑匣,不过他就算不带佩剑也无所谓,横竖他有师父做靠山,倘若当真遇险,叶景川定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他。
  除此之外,假如有人想伤叶鸯,江礼必不可能袖手旁观。
  “你倒也真好福气。”江小公子有感而发,顺手从怀中纸袋里取出一块蜜饯,递给叶鸯。叶鸯正忙着倒腾剑匣最外层包裹的那块布,腾不出手接他的蜜饯,便张开嘴,小狗似的叼走了食物。江礼轻哼,捻捻手指,又道:“说起来,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佳期如梦那儿,竟成了缘起之地。”
  “缘起之地……哈,想来是孽缘。”叶鸯摇头晃脑,嘻嘻哈哈,“严格说来,我们这非是不打不相识,你那时候喝醉了,浑身软绵绵的,分明是我单方面揍你。”
  “你竟也知道是你单方面揍我!”分明是在和他煽情,他居然说出这种话,简直讨打!江礼恼羞成怒,又往口中塞一块蜜饯,抬脚便踹。叶鸯弹着舌头,故意扮鬼脸,□□般蹦跶到木桌另一侧,抱着那只被裹成了小号棺材的剑匣倒回床上,欢欢喜喜地打起滚。
  终于要回无名山了。
  又一段时间没见面,不晓得师妹长高了么?
  就着小鲤鱼的话题,与江礼多谈了两句,方璋便来叩门,说车马已备好了,现下正在门外等候,要他们赶快出去。叶鸯咧嘴,抱着剑匣走出屋,经过方璋身畔,抬手一扯对方耳朵:“师叔还难受着?你可快去哄哄罢,省得回头哄不好——那话怎说的来着?——赔了夫人又折兵。”
  “夫人是谁,兵又是谁?你这混账!”方璋没好气地驱赶他,跟赶鸭子似的把他赶到马车近旁。
  叶鸯跳上马车,车身被他踩得微微一沉,身后江礼不满道:“你慢着些!里头足够宽敞,又没人跟你抢!”
  “我就怕你跟我抢,所以要跑快点儿,不给你留地方。巫山前几日才下过雨,空气正新鲜,要不你就别进来了,在外头赶马车怎么样?”叶鸯嘿嘿地笑,模样极其欠打。掀开车帘,望向车中端坐的人,唤了声“师父”,抱紧剑匣,一矮身钻入车厢。
  江礼也上车,刚掀开帘子,就撞见叶鸯的大脸。叶鸯一手搂着他的宝贝,一手按在江礼肩头,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安排了对方的去向:“外面空气清新好闻,但我体虚,不能贪凉,只好便宜你了。别进来了,去赶车罢,年轻人多历练历练,方能身强体壮。”
  “滚蛋!”江礼怒道,“一口一个年轻人,你他娘的比我大多少?!”
  气到心头,怒满眉梢,当即口无遮拦,将叶鸯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一遍。叶景川不阻止,叶鸯亦由他骂,待他骂够了,嘻嘻一笑,将人拖入车内。拉车的骏马仰天长嘶,遵循驾车人的指引,往大道上奔去,而巫山微雨被甩至身后,融化成纸上一点浅淡墨色。
  不久前惨遭江礼温馨问候的叶鸯的祖宗十八代,此刻正依偎在叶鸯怀抱当中。马车颠簸,直教叶鸯犯困,但纵使快要坠入梦境,他也不肯松开双手,仍然死死抱着长条状的某物。
  “你的剑,放进去了?”貌似在闭目小憩的叶景川忽而睁开眼,锁定叶鸯双臂所环抱之物。假若叶鸯清醒,或是江礼在看,定能发觉叶景川面部现出一种诡异神情,连带着那双眸子,都往叶鸯的剑匣上投去危险视线。
  叶鸯睡得迷迷糊糊:“是……放进去了。嗯。”
  “呵……平日里不见你多珍惜它,这时候了,却突然将它当成宝贝。”叶景川笑着,抬手在叶鸯头顶揉了一把。
  江礼已经蜷在小角落里打盹了,没人看得到叶景川的亲密动作。适逢弯道,车身晃动,叶鸯轻声咕哝,顺势一滚,翻到师父怀中,大睡特睡。
  叶景川凑近他唇边,听到他小小声说着:“近几日落雨,唯恐湿了剑身,便找个小房间,让它呆着……”
  剑又不是人,住甚房子?叶景川拍拍他的脸,叫他闭嘴。
  叶鸯将那剑匣抱得更紧,死物的冰冷传达到他身上。凉风从外头钻进来,吹得他不很舒服,因着贪恋师父怀里温热,于是跟小动物似的把自己缩成一团,头搭在师父肩膀,双唇微微开合,睡得毫不设防。
  叶景川心神一动,本想亲亲他,想到旁边还有一双随时都有可能睁开的眼睛,只得作罢。
  叶鸯怕水,前些天出手搭救江怡之时又险些被淹死,叶景川唯恐他受了惊,说什么也不肯走水路归家,仍然像来巫山时那样,乘车返回无名山一带。他们乘车,倒也是选对了,近来几日阴雨连绵不绝,江上浪险风急,若是坐船,稍有不慎便会倾翻,从陆上走,要较之稳妥许多。
  江礼并不随叶鸯一同上山,无名山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地名,无甚可牵挂,他真正惦记的,是他在山下的小窝。远远望见熟悉的院墙,回头对叶鸯使了个眼色,不待后者回应,便掀开车帘,拿起包袱跳将下去,右脚在马背上轻轻一点,不过历经几番起落,叶鸯就已找不到他的身影。
  探头出去,外面仅剩下一匹马,车夫不知所踪。那拉车的马被江礼踩了一脚,竟跟没事儿似的,晃晃脑袋继续向前疾驰,只是在它背上,一片洁白之间,突兀地现出一块黑色印记,正是江礼这个臭小子方才一踏所留下的脚印。
  他走就走罢,还偏要留个记号,生怕别人不记得他出现过。
  叶鸯无奈叹息:“好么,待会儿也不必做别的了,先把这匹马洗干净罢!横竖不是他掏钱买来的马儿,他不心疼,硬是踩上一脚,踩死了可怎么办?”
  拉车的骏马膘肥体壮,无论如何看,都不会被江礼一脚踩死。叶鸯如此言论,倒好似江礼是个巨人,而他们的马是只小蚂蚁,脆弱得不堪一击。
  因而叶景川感到好笑:“要当真会被一脚踏死,就不能称之为马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如果恰好踩中不该踩的地方,不也一样会出事吗?”叶鸯伸个懒腰,躺回他膝上,放肆地在他胸前乱摸一气。不久前江礼与他们共乘马车,他迫不得已,暂且收敛,如今江礼一走,他顷刻间原形毕露,恢复了流氓本色。
  叶景川一面抓住他的手,阻止他解开衣扣,一面暗自思忖着他这句话。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历来如此。
  “你也知道有些个地方不能随便碰,不能随便踩?”叶景川面无表情,“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明知故犯?叶鸯心里一凉,登时想到某样不能碰触之物。那玩意儿这时候正藏在他身边的剑匣里,难不成师父趁他睡着,悄悄将剑匣打开看过?
  故作淡然,强忍着好奇不去动剑匣,叶鸯吞了口唾沫,霍地起身,尴尬笑道:“既然师父不愿意被我碰,那便不碰了。您不喜与人这般接触,总抱在一起也的确不像话……哎,我、我到外头透透气去。”说完,一手抄起剑匣,一手去掀车帘,神色匆忙,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
  不做亏心事,缘何心虚?叶景川冷笑,扣住他脚踝将他拖回车内,正待严刑逼供,车身突然一震。骏马止步不前,清风吹开帘幕,抬眼望去,但见一座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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