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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出师 (鳖壳鱼梓酱)


  能让他这般上心的,多半是值钱宝贝。叶鸯叹了口气,想到致使叶家被灭门的传说中的奇珍异宝。其实叶景川瞒着旁人是对的,有多少亡命之徒豁出一颗脑袋不要,也得去抢那些宝贝。宝物越显眼,抢夺的人越多,人越招摇,引来杀身之祸的可能越大,难怪叶景川常说要低调做人,能不讲话就不讲话,叶鸯到此刻,才突然明白了点他的意思。
  唯恐隔墙有耳,立马岔开话题,去谈别的事情。从金风玉露讲到佳期如梦,从织女论到嫦娥,说得方璋都有些困了,闭着眼眯了一会儿,就问叶鸯要不要回去睡觉。
  他困,叶鸯是不困的,叶鸯喝不醉,饮酒多了甚至还更精神。但方璋要回去,他一个人呆这儿也没意思,于是伸个懒腰,扶着好友从楼顶下去。此时天色渐晚,皓月如明镜悬于天穹,晚风微凉,街上行人已稀,正是绝佳的撞鬼时刻。叶鸯提起一口气,加快脚步沿墙根行走,方璋被他扶着,迷迷糊糊竟开始说些醉话。
  方璋讲了什么,叶鸯半点儿没听清楚,天黑道滑,他生怕摔跤,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把方璋送回屋,安顿好了,叶鸯才晃回自己房中。借着月光望去,桌上茶杯茶壶仍是他离开时的样子,笔墨纸砚静寂如昔,叶景川果真没回来过,并且很可能一如方璋所言,彻夜不归。
  他彻夜不归,叶鸯可能彻夜不眠。说来也怪,别人越饮酒脑袋越不清醒,叶鸯却是越喝越有精神,活像被什么奇特的鬼怪附了身。
  那酒喝得叶鸯浑身燥得很,他抬手松了松领口,推开门走进去,正要摸黑爬床,耳边突兀地响起一声冷笑。叶鸯心下一惊,动作稍停,侧耳细听,却是一丝动静也无。疑心是自己晃神听错,门边忽然幽幽亮起一团火,叶鸯大惊失色,忙往床上一蹿,仔细一看,那火非是磷火,而是烛火。一人手持烛台,正站在门后直勾勾盯着他看。
  见叶鸯注意到自己,那人缓缓抬头,惨白的脸上全无血色,仿佛是一张用纸糊出来的面孔,像极了出殡时要焚烧的纸人仆从。两行粘稠血泪自他眼中流下,叶鸯似乎听到了血滴落地发出的声音。
  这满脸血泪的东西像是个瞎子,又感觉不是。叶鸯此刻开始后悔往床上躲,因为那不人不鬼的玩意儿正在往床边上摸。此物僵硬地朝叶鸯走来,一手秉烛,一手在床铺上摸索,叶鸯大气也不敢出,瞧着他往床尾去了,堪堪松口气,想从床头逃逸,却被对方猛地攥住脚腕,用力一拖。
  “……!!”叶鸯险些晕厥。
  那东西将烛台放在床头,一手按住叶鸯,一手抚上自己颈侧,嘶啦一扯,居然把整张脸扯了下来。叶鸯先是惊恐,后觉不对,定睛一看,登时气得飞起一脚,朝对方狠狠踹过去。
  这一脚被叶景川躲了,装神弄鬼的狗师父俯身在徒弟身上闻了闻,一指戳向他后腰。叶鸯腰侧顿时疼痛难忍,想来是与他饮酒有关。
  “明日就要外出,你大晚上跑出去喝酒,像什么话?”叶景川目光一扫,望见叶鸯衣衫不整,伸手给他拢了,续道,“离江家地盘近了,你却愈发嚣张。当心给人逮了去,剥皮拆骨,剔肉抽筋。”
  叶鸯痛得面色发白,犹自嘴硬:“怕他们作甚?!圈一片地,还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爷爷我……嘶!”话未说完,腰又被叶景川按了一下,豪言壮语尽数被吞回腹中。再搜肠刮肚想放两句狠话,已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行了。给你揉揉,睡吧。”叶景川坐在床沿,和白日里一样轻柔地给叶鸯揉腰,叶鸯偷眼看他,突然发现他怀中有一物正于月光下闪闪发亮。
  瞧那形状,正是叶家的翠玉貔貅。

  ☆、第 8 章

  鬼使神差地往师父怀中一抓,触及一块温热的坚硬物事。醉意上涌,催人入睡,叶鸯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何把此物贴身带着,脑袋一偏,竟身不由己地睡着了。
  纵使昏睡过去,抓住翠玉貔貅的那只手也没松开,叶景川被他带得往床上一倒,亏得及时撑住床板,才免于唇齿相接。叶鸯抓貔貅抓得紧,叶景川只好一手撑在他身旁,一手去掰他的五指,折腾半晌,才把那只貔貅自他掌中解救出来。
  先前不是说不稀罕,怎的现在又急着想要?叶景川撩开徒弟额前碎发,拭去那层细密的汗水,叶鸯兀自酣睡,对此一无所觉。从叶鸯身上逸出淡淡的酒气,叶景川盯了他半晌,想他今夜回来得晚,应是陪着方璋那小子一道出去喝酒,喝到这会儿才回来,是以脑子不太清醒,见着个好看东西就抓着想要。
  如此一想,倒也合情合理。细心替叶鸯除去外袍盖上薄被,又挂好衣裳,叶景川方揉着肩,向自己那床铺行去。才躺下不过半个时辰,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再睁眼一看,先前还安安分分躺着的人此刻已翻到了地上,乌发铺散,领口大敞,抬眼望去满床狼藉,一看便知是这小子睡觉不安生,翻来覆去总要打滚。
  放他在地上躺一宿,明日别说出门了,怕是连下床都困难。叶景川无可奈何,披衣起身将叶鸯挪了回去。他留了个心眼,没回自己床上,而是守在叶鸯床边,看徒弟是否又要往床下翻。
  果然,没过多久,叶鸯就哼哼唧唧揪着床单往旁一滚。不知怎的,他翻去的那个方向总不是靠墙一侧,倒像是专门往床底下蹿。叶景川一时无话,伸手阻拦他的去路,将他往床内侧推了推。
  本打算回去取枕头薄被,然而叶鸯不安宁,根本离不得人,叶景川手一撤,他立马又往床外翻滚。叶景川垂眸略一思忖,轻叹口气上了叶鸯的那张床,躺在外侧合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叶鸯睁开惺忪睡眼,先打了个哈欠,随后蹭蹭枕头,准备继续赖着不起。刚闭上眼,忽然,耳旁近处传来师父的声音:“醒了便起,赖在床上像什么话?”
  好一个“醒了便起”!说着容易,做着难。当然,叶景川自己是能做到的,叶鸯不止一次在大清早听见他搁屋外练剑,可有其师不一定有其徒,叶鸯跟叶景川一比,那就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尽管他醒了,但只要他不想起,就绝对不起。
  不知昨夜后来还发生了怎样变故?叶鸯歪头看师父,怀疑自己昨晚撒酒疯,才把师父从房间那头招惹过来,然而无论他如何去想,脑内都是空白,半分记忆也无;更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狗师父昨儿夜里蹲在房中,装鬼吓他,险些把他活活吓死。
  思及叶景川恶劣行径,叶鸯腾地坐起来,伸手把师父往床下推,边推边说:“你扮鬼吓唬我,还好意思占我的床睡觉,天底下怎会有你这般不要脸的人?”
  叶景川悠然道:“我自然不是故意占你的床。你昨晚酒醉,哭着要师祖来抱,我只好上你的床陪你睡一晚。你若有怨言,不妨对着昨夜的自己发泄,或者吃一堑长一智,从此再不饮酒。”
  “嘶——”叶鸯起身,肩膀忽然一痛,疼得他抽了口气。坐在床上揉着肩愣了半晌,抬腿又给叶景川一脚。虽说他对昨夜记忆模糊,但也能听出叶景川在扯谎,其他细节暂且不论,单那声“师祖”,就绝无出自叶鸯之口的可能。叶鸯向来认为叫叶景川为“师祖”很是不伦不类,他都是叫人师父。
  左肩的钝痛更是有力佐证,最起码他昨夜不可能整晚都躺在床上。叶鸯胡乱猜疑,一时间竟觉得是叶景川乘人之危,把他打了一顿。仔细回想,昨夜入睡的前一瞬,自己似乎探手到师父怀中抓住了那只翠玉貔貅,或许师父是认为他冒犯,因此生气,才揍了他。
  正要多问两句,敲门声笃笃响起,方鹭师徒俩已等在门外。叶鸯甩甩脑袋,自床上跳下去,一面拾掇自己,一面偷眼看坐在床沿的叶景川。叶景川瞟他一眼,似是笑了,叶鸯忙低下头去,匆匆往脸上泼水。他如今算是明白了,叶景川早醒过一次,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居然又躺回徒弟床上。
  多半是为了吓人。
  直至叶鸯穿戴整齐,浑身上下再无见不得人之处,叶景川才起身,随手推开房门。方鹭立于门前,肩上停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它正沐浴着晨光梳理羽毛。
  适才屋门开了条小缝,也不清楚是叶景川故意留的,还是昨夜门未关好,总之,透过那条窄窄缝隙,恰好能望见叶景川方才躺的地方。方璋在一旁看不到,他师父却看得一清二楚,这两人同眠一榻,怎么看怎么不似寻常师徒。方鹭颇为怪异地望向叶鸯,没过多久又将视线落回叶景川身上,低声问:“图可画好了?”
  “谁同你说我画好了?”叶景川挑眉,回望叶鸯,嘴里说着,“昨夜被这小子一打岔,画是没心情画了。余下最后几笔未完成,也不碍事,凑合着用罢。”
  三言两语,竟把所有责任全部推卸得一干二净,从天而降一口大黑锅,端端正正扣在叶鸯脑门子上。叶鸯气急,正欲辩解,却又感觉他说得也没错。昨夜的确是叶鸯不停地念叨着要师父收个小师妹,才搞得叶景川心烦意乱,没画完最后那几笔,此时叶景川指责他,指责得有理有据,指责得正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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