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梦里,少年说他在报恩。居同野曾挺身相互,入夜之后,他便以满足居同野的愿望来报答恩情。
一向信奉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居同野跌坐在床边,颓废的样子并不憔悴,在沈吟瞧来反倒艳色逼人,叫他腹下绷紧,呼吸加重。然而现在推到,今个就走不了,说不得花家找上门来,又惹一身麻烦。
沈吟坐在他旁边,一只手与他五指相扣,一只手轻轻摩挲他浓黑眉毛,指腹上传来凹凹凸凸的感觉。温和的安慰抚摸手法,犹如法师立坛做法,一点一点地唤回来居同野的神志。
回过神时,居同野打了个哆嗦。
沈吟担心他吓傻,心疼的不行,暗骂那群鬼果然欠揍,他本想着因果循环天经地义,这才没阻止。也幸亏他们跑得快,否则他定然抓回来叫他们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想着嘴角闪过寒丝凌冽的戾气。
居同野的黑白分明眸里,看见眸底深处的意识逐渐回归。
沈吟瞧着他在那里的影子,模糊一片,犹如一滴墨染。
居同野忽的抓住沈吟双手,怔怔地问:“他们……当真是鬼?”
沈吟喜欢引他诱他,以魅惑挑逗的手法,一点一点把他吃入口腹,再佐以回味,无限回味。他轻柔地吻着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屋外因秋季而显淡薄清冷,他的情欲贪婪炽热,这些都远远不够:“你认为呢。”
茫然混沌之中,虚空无天无地一无所有。居同野随着他的声音寻到天地,脚踏实地,头顶碧空,疑窦退尽,真实摆在面前:“我昨天晚上是见鬼了?”
沈吟喜欢他这模样,任他摆弄,如果在床上便更美了,这人是他的,甚至几乎成为他的一部分。他嘻嘻哈哈地咧嘴大笑,拉起他朝外走去:“走,吃早饭去,你不饿我可饿了。”
居同野是那没了人壳的阴间魂儿,任由沈吟牵扯出门下楼来到大厅,捡了张空桌坐下。间或有人注意到一个人俊俏一人如润玉,俊美男人本就不常见,一见还是见两,手牵手牵扯不清,不由会多看了几眼。
这店里的早点倒是十分出乎沈吟意料,他天南海北晃了遍,早点是他认定的最精心繁复吃食,没想到各地叫的上名的早点这里居然都能提供。他欢欢喜喜地要了壶茉莉花茶,点了肠粉、烧麦、马蹄糕、三鲜豆皮、糯米团、鱼片粥……
味道虽有差,形上还是不错,沈吟今儿莫名就是高兴,小口吃着,一手还揉搓着居同野的手。
居同野第一反应是抽出手来,光天化日沈吟挨肩擦脸,他还要脸呢!又见满桌子琳琅满目的吃食,更是哑然失色,这一桌得花费多少。他多年来积攒下的银子尽皆甘心交与他,然而这一路花费虽然他没有过问,显然也不少了,这家店住一晚也至少一两银子吧。当下居同野只想,他那点钱还能养小疯子多久,花完了又得去哪里赚银子养他。
眼见居同野又在走神,沈吟夹了只虾饺喂他,嘴角擒着愉悦之极又戏谑的笑。居同野知道他是故意的,左手挡下来,竭尽可能视若无睹,右手拿起筷子随便夹了块蒸笼里的吃食,大口一张如牛嚼牡丹。
居同野不会知道,沈吟最喜欢他张大口的模样。那样子,看久了他当真能发疯!
沈吟细嚼慢咽,居同野狼吞虎咽,本是大相径庭的两种进食方式,沈吟却瞧得滋滋有味,只想大笔狂挥著一本书,向全天下宣扬陈赞他千辛万苦花了前半辈子寻得的嫣然尤物。
居同野着急之时,便不知自己吃了多少,腹中撑得慌也没的自觉,好似个饿死鬼投胎,每每进食都要把自己撑死。
沈吟虽然吃的端庄优雅,时刻留意一举一动有没有越界,但更多的心思都在居同野身上,见他吃的差不多了,便及时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他再吃下去。沈吟平日里尽露娇弱,关键时刻一只手硬不可挡,居同野并不敢反抗他,经过暴食的舒缓斡旋,心里更是好受许多,终于肯接受现实。
结账的时候,居同野竖起耳朵准备听一听,心里也做好准备,花多少他都舍得。
掌柜的连账簿都不看,毕恭毕敬道:“小的哪里敢收,大人的花销都由花家付过了。花家感谢居大人相助呢。”
居同野面色古怪,沈吟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那行,你代我和居大人谢过他。”
沈吟匆匆忙忙拉着居同野走出太州,他坐在驴上,一颠一颠的,紧盯着居同野背影,看得乐趣十足。
“你那时……”居同野忽的想起来那时沈吟同书生无缘无故地对峙,现在想来,必然是当时已认出书生是鬼,以为他们对自己下手,故而不假思索挺身相互。
沈吟用桃花眼盯着他的后脑勺,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还是故意戏谑地反问:“那时什么。”
居同野只是道:“没什么。只是当真亲眼看到鬼了,还以为都是勾魂吸血的,没想到竟然会。”
“怎么不会,活人和死人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称呼不一样罢了。是白骨,是活人,亦或是鬼是神,没任何区别,大家都是想活在这世上罢了。”沈吟声轻,秀口一张,如吟如唱。
第三十三章 西安周府
居同野依旧在前牵驴,穿着那双磨不破似的旧草鞋,一路平安无事,某日抵达西安城。
他原以为如太州已经算是顶天的大城,想不到人间还有此等盛景。宽敞的朱雀大街,车水马龙,挨肩迭背,人烟阜盛,两边商铺林立,他甚至觉得这一路见识到现在,连此生也不枉了。
“隋大兴城,唐长安城,从古至今十多个朝代在此地定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居同野闭不上的嘴,沈吟笑吟吟地跳到他面前,又围着他乱走,一会走左一会走右,如他是光芒万丈,而自己是朝日之葵,“这算什么,你不过才看见了它的冰山一角。再者,更繁华的城还有的是,洛阳、京城……以后有的你见的。”
沈吟在西安城轻车熟路,带着居同野顺利找到周府。周府没有琼楼玉宇,府门嵬巍霸道,两头大石狮子血口雄赳赳大张,四个带刀门卫腰杆笔挺站得极端正。沈吟果然倍有面子,四个门卫见到他恍如青天白日见鬼,瞬间跑开,听见府内传来杂乱喧嚣。
沈吟似是没有察觉,招呼居同野,二人径直入府,立即有人过来牵驴。
居同野跟驴同行一路,没叫沈吟牵一下,看似是不舍得沈吟牵驴,其实是不舍得驴被沈吟牵,而今交与别人牵还有些依依不舍,如亲手交出亲生儿子,仔细嘱咐几句,才快步追上。
周府上下如临大敌,寻常小厮避之不及,几个管事头目面对敌人刀枪剑雨弓弩火铳,只得舍生忘死血肉相抵,结果不言而喻,这等人毕竟入不了沈吟的眼,他已经脚下留情,好歹没踹他们个四仰八叉的乌龟躺。
沈吟大摇大摆目不斜视,如入无人之境,活像个被全家宠坏的贵娇公子,所过之处鸡飞狗跳,看得居同野瞠目结舌。
直到胡管家听闻消息,着急忙慌地赶来。
胡管家一身锦缎,鱼鳞斑纹,随着错乱的步伐有鲤鱼跃龙门的辉煌惊艳。那身衣服是居同野见过的最华贵的衣料。胡管家擦着额上涔涔冷汗,每每伺候老爷的师弟、周府霸道的小老爷,都是如此胆战心惊。
“师兄呢。”沈吟问道,他对这个管家还是有些敬畏的,或者来说整个周府,也只有胡管家能让他敬畏。周巡抚换了几个宅邸,新人层出,老人依旧,这些跟着周巡抚的老人都是看着沈吟长大成人。
“老爷不在家。”胡管家掏出帕子轻掸尘埃,越掸越糟心,眼角淅淅沥沥就要泛泪光,“小老爷怎么出门一趟回来就这幅德性了,可怜的呦,要不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吃点东西慢慢等老爷回来。”
周巡抚一日不见沈吟如隔三秋,见了沈吟一面又三秋安不得生。忧思顾虑矛盾重重,思来想去,二人还是不要见的好,于是他对沈吟的要求只剩下他在府里安安分分待着即可,相隔不过几堵墙,隔着墙来足以解忧化愁。周巡抚有多不乐意见师弟?此刻已经从后门溜走了。
沈吟听胡管家的话,便知他在说谎,也不拆穿,他总不能当着居同野的面哭号吵闹要见师兄,那可是好不容易才树起的面子。谎都说得一模一样,多少年来毫无变化。沈吟略略举起胳膊,看着一身穿着:“这一身还是师兄叫人给我捎来的,我瞧着挺好的。”
胡管家用遍是尘埃的帕子抹抹眼泪:“老奴这是心疼小老爷在外吃不好穿不暖,照顾不了自己!小老爷以后出门在外的,还是带着几个顺手使唤的好,也省的老爷在家中忧心挂念。”
这苦口婆心的劝说之词沈吟没少听,然而他还是孤身一人的走,因为过耳不入,挥了挥袖子:“师兄可以不见我,我不能不见他,我就在这儿等他好。你叫人把他送我屋去。”
胡管家唬得一个踉跄,像是才注意居同野,他瞧着居同野身材长相,更是了不得,心里大骂臭不要脸的狐媚子,堂堂男人干什么不好,竟勾搭小老爷。要不是外面尽是这等人,家中的经也不会那么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