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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吟坐在书房,居同野还未来,曾响率先回来。
暇州衙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牢房常年不关人,遍地灰尘,倒是毫无异味,连锁都是曾响顺手从旁边屋子上揪下来的。
曾响难得看见沈吟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心中又敬又赞,只想给他跪下磕几个响头以表胸腔中正沸腾喧嚣的佩服之情。
沈吟瞥了他一眼,自己人面前端不起架子,微微一笑,似冰化水。
曾响如沐春风,屁颠屁颠地跑到沈吟身边:“大人真厉害。”
这种马屁沈吟就很受用了,扬着尖下巴,一径照实全收:“不厉害你们就被欺负了!”
范屠户和长工也不是傻的,县太爷在屋外威风凛凛三两句便收拾了县丞,一时间他们在屋内慌了手脚,听见还要问话,连忙哭得喘不过气。居同野无可奈何,只能拉着在一旁无所事事的仵作先过来。他一走,范屠户瞅准时机,让长工打掩护,偷偷摸摸前去找胡县丞商量对策。
居同野厉声道:“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再跟大人说一遍。”
他这口吻,倒是叫沈吟想歪了。他还从未听过居同野用这番口气说话,比刀枪棍棒要命,身体霎时起了反应。
仵作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劫,浑身哆嗦,倒是没胡县丞冷静:“回大人的话,尸体需得带回葭县衙门才能验。工具都不在手不说,很多东西也没法就地取材,小的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护送尸体来着。”
居同野听这话明显有敷衍的成分,他自己又不知说什么,当下竟有了几分期待,盼着他问出些什么。
沈吟光顾着欣赏居同野义愤填膺的模样,平日里可不常见,心里想的全是把他衣服扒了就地行事,毫无顾忌疯狂行事,懒得与不相干的人废话,便道:“那你便带回去验,尸检记录详细点,再呈与本官一份。”
居同野瞪着沈吟,没想到他居然那么容易就把人放走了。
沈吟被他瞪的心更痒,像是呼吸直接吐在心头上,挥挥手叫仵作走了,又嘱咐曾响出去看着范屠户他们。
第十一章 色利熏心
眼见屋内再无旁人,沈吟脸上装出来的阴霾刹那烟消云散,欢喜得如刚刚成功偷腥的猫,拍了拍大腿,兴冲冲招呼居同野:“过来。”
居同野想不通沈吟拍大腿为何意,以为他不过是随手拍个大腿玩,不情不愿地走过来,也不怨沈吟说话不算话——怨了也没用,他可算明白了沈吟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主儿,倒是恼怒道:“你怎么把他放走了,他分明就是骗你,话假的连我都听出来了。”
沈吟是荤素不计的欢场老手,想着居同野可能是没见过世面,怕把自己压垮,这不是关心自己么,一时想入非非,心里大感满足,便起身按着居同野在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他大腿上,还不怀好意地拱了拱。
居同野想跳起来发作,又担心摔着了人,坐也不甚安稳,眼里也不安稳,一个劲儿瞄外面,谨慎道:“你做什么,仔细被看见了。”
沈吟继续蹭着,欲求不满地笑着:“看不见的,都在商量怎么对付我,哪有闲工夫来看我们。”
“商量?”居同野不明白,虚抱着沈吟,提防他掉下去。他是个以己度人的主,既没有心思,自然也想不到沈吟有心思。
沈吟伸出舌头在他下巴上舔了一口,留下个水汪汪的印记,温声细语地吓唬:“这事没那么简单,我琢磨着,是故意杀人碎尸抛在这里,再哄你签字画押结案,你小子稀里糊涂的,这事若是能息事倒好,上头要查你第一个倒霉!”
居同野深知今日若不是有沈吟在,他定然会被骗,羞愧不已,头都不敢抬。
沈吟又道:“我估计那田氏来头也不小,否则也不必费周折来回折腾。”
居同野没那么多心思,琢磨半晌还是不明白,便摇了摇头:“听不懂。”
沈吟就爱听他说不懂,得意道:“其实我也不太懂,还得再看看。”
居同野应了一声,沈吟还想再腻一会,居同野倏地抱着他起身,把他放下来,急匆匆道:“不成,我得去盯着。”
沈吟知道他盯着也没有,对方人十好几个人,他和曾响两个小捕快顶什么用?可这话沈吟知道居同野听不下去,他只听得了柔声细语,便没说什么,由他去了。
居同野在外面转了一圈找不到范屠户,想着沈吟的话,脚下自动转弯往大牢的方向去,果然被几个捕快挡住了。那几个捕快得了命令,无论如何都不得放他进来,推推壤壤,嘴里很不客气地骂骂咧咧。
居同野又羞又恼,恼羞成怒,也是不敢动手,只能掩面而逃。
等曾响把范屠户带来见沈吟时,范屠户和一并长工哭得惊天动地,屋梁上落下几缕陈灰,沈吟慵懒地掸了掸肩头,懒得跟他们废话,不耐烦地挥手,叫曾响把人撵走。又招来那几个捕快,恶狠狠道:“回去跟你们大人说,这事在我暇州衙门备上案了,过两日就呈交上级,沈某说不得要借他的地和人一用。”
他们没走多久,沈吟便把曾响招来:“你去打听打听,问田氏和人有染这话是从哪出来的,还有那人究竟是谁。”
曾响最近在沈吟面前混得没大没小,他已经跑过一趟,而居同野不曾跑过任何一趟,当即不乐意了,大着胆子双手背后,不满道:“怎么又是我去,叫居大哥去。”
沈吟哪里舍得居同野离开一时片刻,瞥了一眼两颊憋得通红的曾响,无缘无故就像是想揍他,然而他手边只有两个人能用,一个还被他用上了床,便耐着性子哄道:“你聪明,你居大哥去了说不定当场就被卖了,到时候你和我还要去捞他,得不偿失。”
这话曾响听起来很是受用,待人走了半个时辰才收拾东西上路,去葭县打听情况。
居同野忧心忡忡,见沈吟跟个没事人似的,也不好说他。他虽憎恨胡县丞作践自己不识字,意图鱼目混珠,但沈吟毕竟不是官,恐怕糊弄不过去了。暇州人见识短浅,他糊弄过去了,万一有人认出他不是官,又或许新知县突然上任,他该怎么办?早知道就该拿麻绳把人拴屋里去。
想归想,居同野还真剥了树皮,坐在院子里认真搓起来。他天生一双编织巧手,把麻绳搓得滑溜溜的像长蛇。
沈吟知道他这轮玩得太大,但他这人就是这般,胆子大,玩的更大,愈是如此愈是镇静,把居同野的模样收在眼里。没有什么能大过一场情感。无奈,谁叫他一看居同野担心自己的模样便如喝了整夜花酒,醉上心头,心尖的燥与痒非他本人无法消除。他在官场上都没用过这么多心思,而今悉数用在了居同野身上。
居同野不知沈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以为是自己的缘故,还不好意思起来,硬是忍着到天黑才肯上床。
沈吟拿居同野搓的麻绳把他绑了,从天黑到天快亮,好不容易淫心暂收准备搂人睡下。
这时候,居同野竟然一跳一蹦地下床穿裤穿鞋。
沈吟瞪着眼,不敢相信他的行为,他难得的想温存腻歪一番,居同野还不买账,从来都只有自己提了裤子不认人的份:“去哪儿!”
“去牢里送饭。”居同野道,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倒是没沈吟那么多小心思,“我去去就回,你先睡。”
上床提裤子走人是一气呵成的动作,沈吟没少干,只是他走就真的不回来了。他把两只枕头垫在脑袋后,沉浸在可能被抛弃的怨念情绪里,干瞪眼苦等居同野回来,心里七上八下慌的厉害——万一这小子学坏了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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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屠户快被吓破了胆,一路都不得安生,逃回葭县,赶紧又备上百两雪花银,找葭县县太爷救命去了。
葭县虽然是个县,可这些年来物阜民丰,早已不是个县的规模,快赶上座城了。县太爷姓徐,生的是肥头大耳,最会阿谀奉承。
范屠户来时天都要亮了,正赶上徐大人宝刀未老,在局上狎戏子听荤曲儿,他不说散,谁都不敢先说散。
徐大人听说县丞被个同级官员扣押,还未想清楚始末,便吓得跳起来,腿上的粉衣戏子撞了脑袋也不敢伸张。在座的都看他的脸色,怕听了不该听的,纷纷起身告退。
戏子眼巴巴地等徐大人给自己开苞,好水涨船高身价倍增,飞了一晚上的妖娆勾魂眼,眼珠子飞得快要掉了还没能爬上床,此时更是不甘心,所幸他是个长心眼的,去里屋拧了块手巾给徐大人擦脸。
徐大人擦了把脸,倒是留意起这个戏子。先前整桌都是浪荡的粉面桃腮,莺莺燕燕,看起来都是一个模一个样,此刻都退下后,倒显得他的这个生有几分秀气,身段也漂亮,不似寻常庸脂俗粉。徐大人好男风,最喜这类的,底下的人自然投其所好,送上来伺候的各个不差。
这人是个戏子,是戏班主从拐子手里买来的,因天生三分卷气被人讥笑是个读书的,加上天生一颗心长得比寻常人高些,特别想做人上人,好不容易有榜上徐大人这棵大树的机会自然不肯撒手。见徐大人余情未了,便频频递眼色,桃花眼飞的含情脉脉,水蛇腰拧的绵柔无骨。